上坟祭祖，寄托哀思，是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参加的民间祭祀活动。蔚县和其他地区不同，除了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以外，正月初二也是要去上坟的，而且最为隆重，传说是为去世的亲人过春节。在外的游子，尽管一年都难得回家，也许春节的时候因为路途遥远而吃不上年三十的饺子，但也要尽力赶上初二的上坟祭祖，在每一个蔚县人的心中，这个节日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
我的老家位于蔚县南山脚下，再往南走就是进山的九宫口。村子的西北方，有一座不小的土山，我家的祖坟就在那座土山上。
到了初二这一天，大家会先去三叔家集合，整理好祭祀的用品，清点完去坟上的人数，然后一同开车前往。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陡峭蜿蜒，不平整的路面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块。车轮过处，黄土漫天，夹杂着土石碰击底盘的声音，如同行驶在西部无人区一般。把车停在坟台南边的空地上，再步行一段下坡就来到了坟台。
站在土坡之上，极目远眺，西合营镇、代王城镇尽收眼底，房屋和树木变得棋子一般大小。土山之上，沟壑纵横，羊肠小路盘旋其间，山沟之下几棵灌木屈指可数。坟台周围的庄稼地里，稀稀落落的玉米杆横七竖八躺在那里，放眼四周，仿佛置身在黄土高原之上。
插香、填土、烧纸、磕头祭拜，气氛庄重而肃穆，大人们带着孩子完成这些活动后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环节——放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合着小孩们的欢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与刚才沉重的氛围形成显明的对比，但这却是孩子们给已故长辈最好的拜年方式，意味得代代相传，后继有人。大人们吸着烟一边聊天一边看着燃烧的纸片，防止发生火灾。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看看坟台旁的两棵老柳树，它们长在坟台西边的土坡上。不知道这两棵树是什么时候，是谁栽在这里的，大抵是我哪位去世的长辈吧。树干佝偻，树枝交错，好像两个老人相互依偎着，坚强地生活在这片黄土坡上，显出几分苍凉之感。在我很小的时候，其中一棵树被火烧了一次，另一棵被人砍断一只“胳膊”，大家都以为它们难活了，但是两棵树尽然挺了过来。现在仍坚强地矗立在那里。
小时候，我是不大愿意来上坟的，因为那时候没有汽车，大家都是步行而来，山坡陡峭，加上路上全是黄土，一趟下来，累得汗流浃背，穿的新衣服也全是土灰。每当我不想来的时候，父亲都会严厉呵斥我：“怎么能不去上坟呢?像什么话，再累也得去!”当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有那么多人去上坟，父亲还要拉上我。现在我已到而立之年，有了妻子和女儿，我也能体会到当初父亲为何把上坟这件事看得这么重要。而我也变得越来越盼望着来上坟祭拜。倒不是因为现在交通方便了一些，而更多的是喜欢这种接近自然，怀念祖先的感觉。明白了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能忘祖，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多次让父亲卖掉老家多年不住的房子，而父亲就是不同意，因为老家的房就是根，就是游子安放心灵的归宿。
今年清明节，我也带着妻子和女儿来上坟，看着女儿和她的堂哥堂弟们在坟台边开心地跑来跑去，那个每次不想来上坟的孩子也变成了一个父亲。“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
岁月更替，时代变迁。两棵老柳树像两位老者守护着这里的人和事，它们见证了每一个老人入土而安的归宿;也见证了每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