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了高铁,赶了公交,急急来到父亲的病房,已是晚上8点。以前俊朗的父亲,直直的躺在病床上,床头放着一把轮椅。他闭着双眼,嘴微微张着,干瘪的双唇,瘦削的脸颊上挂着几团老年斑,脖子上也有。我读到了父亲老年的憔悴,衰老,父亲老了,真的老了。以前儒雅,阳光的父亲到哪儿去了?我的内心很是悲伤,眼泪水在眼眶打转转。父亲一直疼我,我记得,我10岁了,父亲还给我洗脸。他对我和弟弟总是和颜悦色,从来不重语。他教我们识字,给我们讲365夜,伊索寓言,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而如今,他却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
父亲患的心衰和肺气肿。他一夜到天亮都在喊心里不舒服,脚痛。只要父亲有一点响动,我就爬起来,给他用开水热敷,给他吃药,给他喝水。一直到凌晨3点过,父亲才慢慢的平息,睡着。
医疗检测设备的嘈杂声,病房对面护士站的电话铃声,让我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凌晨5点过,护士给父亲测血糖,不高。过了一会,父亲说他饿,想吃小笼包子和稀饭。我到病房大楼外边的街上给他买。这时,外面下起了毛毛雨,虽然是春天,还是有隐隐寒意,有点早,街上基本没行人,我拉了拉衣领,让自己暖和一点,只见大楼下面有几点亮光,是小贩在卖早餐。
我照顾父亲吃完早餐,洗漱完毕,已是早上8点过,我和父亲的主治医生沟通,反馈了父亲的情况。父亲又直直躺在床上,他上气不接下气人给我说:“小霞,我来医院一周多了,我想你妈,她一个人在家,我没给她吃药,不知道她怎样了,你把她给我带上来,我看看她。”一听父亲说这样的话,我心里说不出的心酸,父亲自己都还病重,他却牵挂着自己的妻子。(母亲在老家,患有忧郁症,高血压,长期吃药。母亲不喜欢喧嚣,不善言谈)。
我叫来了护工,交代了今天父亲的情况,叫她多费心,我要回老家一趟。我回到了老家。土地是村庄永远的保姆,《左转》中有重耳的情感。现在看不到村庄的繁荣昌盛,不见村人,只见几个勾着脊背的老人探出头来。没有水源,靠天种庄稼,干涸的田地,泥土开了口子,上面可站人,路上长满了我一般高的杂草。来到家门口,大门紧闭,只有中华田园犬黑龙,呆呆地望着我。我大声呼叫妈妈,没有回应。过了很久,在院子的那边,传来母亲弱弱的答应。寂寞孤独的母亲,喜欢到对面山坡那儿玩,那儿有养羊的,有五颜六色的帐篷。我循着母亲的声音,看见对面田坎走来一个行走缓慢,弯腰驼背的老人。以前那个能干利落的母亲哪儿去了?老了,父母都已老矣。我立即跑过去牵着母亲回家,后面跟着父母喂养的大肚子的黑猫,还有一只老母鸡咯咯咯地叫.........
不管母亲怎样,从我记事起,我就爱她,我都维护着她,我不容许任何人说我母亲的半点不是。母亲是病人,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敏捷、灵动、健谈。但她对我和弟弟,对父亲的爱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无私。回家看见路面杂草丛生,我拿着镰刀急急忙忙清理,心急,一下子把食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我急忙去找创可贴,刚到屋,母亲就紧跟到我身后,拿着一团她在屋外竹子上刮的竹青苔,给我敷上,说这个止血......
我把母亲带到父亲的病房。父亲看见母亲来了,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母亲拖着双腿,一下子扑倒在父亲的床前,抱住了父亲。父亲76岁,母亲72岁。这就是他们的情感。母亲说了三句话,都是“好久出院,早点回家。”
母亲也挂念她的猫狗,鸡鸭,她叫我们把她送回家。母亲要离开病房,回老家。我在电梯前等她,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又抱了抱父亲,牵了牵父亲的手......
母亲是忧郁症患者,她活在她的世界里。她以她的方式爱着我们。父亲以前是我们那儿的书记,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她以她的淳朴,勤劳,善良体贴着父亲。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父亲。家里的累活,脏活,重活,照顾我和弟弟,都是母亲一人担负。她让父亲有更充裕的时间,精力从事他的工作。
父母的情感是我们这一辈人无法比拟的。母亲生病30多年,父亲一句重话都没有说,永远都是不离不弃。母亲生病了,她不明白就乱跑,乱骂。父亲就到处找她,给她买好吃的好穿的。父亲有好吃的就想着母亲,母亲舍不得,就要父亲先吃。有一次,我丈夫要打小牌,我就不高兴,父亲就开导我,都中年人了,女儿都成人了,一家人要孝孝合合,要给男人一定的空间,只要不大赌博,不乱来,顾家就好。
我想起了结婚时,牧师的话:
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者健康富有或者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2023年0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