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女儿将要返校,可我还未能抽空回家去看她。女儿打电话给我,不无嗔怪地说:“老爸,你就那么忙啊,半年没见面,你也不回来看看女儿,暑假快结束,我马上要回北京了。听说你去三明两个月了,还没回过家,妈妈也念叨你了。”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真没有空。
自六月中旬来三明,先是抗洪救灾、查勘理赔,后是跑基层,了解情况,抓班子、队伍建设,抓业务发展,就没有回过家。正想着也该抽空回去看看女儿,想不到的事情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是走不开。
“笃笃笃”,又重又急的敲门声。
晚上九点多了,计财科李爱萍科长急促地敲开了我的房门,脸上神情凝重地说:“陈经理,我刚才接到建宁公司李克宜经理妻子的电话,今天上午县检察院传讯了李,到现在还没回家,不知道什么事,她妻子很着急也很紧张,在电话上就哭起来了,要我们帮她,救救老李。她说跟你不熟,不敢给你打电话。”
“她还说什么?”我问。
“她后来一直哭,只是央求我们帮帮她家老李。”
“这样吧,再来电话,你好好安慰她,能帮的我们都会帮。”她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心里有点数。两天前,李经理和业务股长就被检察院传唤了,建宁公司虽然没有正式报告此事,但消息传到我耳朵里了,当即我给老李打电话,无人接听。过了一会儿,老李打来电话:“陈经理,你找我?”
“对,听说今天检察院找你过去,什么事?”我问。
“没什么大事。”他用很轻松的口吻回答我。
“那为什么传唤你啊?”我追问。
“问了一下那部车的事。”
“什么车?”
“蓝鸟。”我问一句,他答一句。
“别叫我挤牙膏了,你好好把事情讲清楚。”
他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始末给我讲了一遍,原来业务股长张文继借口保费任务重,没有交通工具影响了业务的拓展,要求老李给解决一部车子。于是从县机关的汽修厂购得一辆部队退役的老式“蓝鸟”小轿车,无牌无照,经修理后给了张文继用,张早晚就开着这辆车进进出出。
“老李,赶紧把张文继的车收回,你们可不要惹祸。”我不放心,在电话上提醒李经理。
“不会的,陈经理,你放心,没有事啊。检察院的人还跟我开玩笑,说车子借给他们用用。”我们的李经理说得越是轻松,我就越是不放心。因为小张天天开着蓝鸟小轿车招摇过市,公司内外有人看不惯,早就一纸告到县检察院去了。如我所说,他们果然惹祸了。
离我的提醒仅仅两天,李经理再被传讯,晚上九点多还没回家。李妻哭哭啼啼,央求“救救老李”,正为此事。
我给张文继打电话了解两天前被传讯的情况。与老李的轻松口吻迥然不同,小张感觉事态严重,有点惶恐不安。他说他很关心这件事,但听不到一点消息,自己正在家里发呆,不知如何是好。我要求他“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报告”。第二天晚上,我在毛副市长欢送刘金洪的晚宴接近尾声时,接到小张的电话,他声音急促:“陈经理,我有重要事情报告”。
“你讲吧。”我离席走到窗前,此处信号强又没人。
“陈经理,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检察院问什么,李经理就答什么,不问的他也讲了,不单是汽车,还有小金库,他也招了,什么都供了,他把保险公司给卖光了。”他先是向我告了他的经理一状,接着又说:“陈经理,明天检察院很可能再来传讯我,如果问到小金库的开支,年节给有关人员送礼这些事情,你看我该怎么对他们说呢?陈经理,这事你可要给我拿个主意。”张在电话上表现得神情紧张、忧心忡忡,很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对付检察院的明确指示。
然而我不能,决不能。一是因为我并不了解他们买“蓝鸟”车的细节和资金的来源,更不了解小金库的收支情况。二是小张显然不敢也不想如实交代问题,而是想问我讨要一柄尚方宝剑,来对付检察院的传讯和调查,这是他的精明和“狡猾”。我作为市公司的领导,怎么能教唆他来对付检察机关,他怎么讲是他个人的事,我开口教唆他怎么对付检察机关就成了公司行为,“罪加一等”。我冷静、郑重地对他说:“你也是个老同志,是共产党员,你又是重要当事人,你很了解情况,也懂得党的政策,你应该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该说的你就说,如实地说,不该说的话你就别乱说了。”我只能对他原则性的讲这些。
“哎呀,陈经理,那我就难办了。”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很失望。
“就这样吧,有新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好吧。”张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
欢送晚宴结束后,我径直回到办公室,继下午的汇报再次给省公司作了事态发展情况的报告。
更深夜静,万籁俱寂,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我闭上眼趴在桌上,正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好危机公关。突然,我的“大哥大”和办公桌上的电话先后响起,给我报告了同一件事情:李克宜晚上十点多已经回家了。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仍然没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