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

杜海瑜——社会变革时期的个人命运

作者:杜海瑜   发表于:
浏览:11次    字数:2161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4篇,  月稿:0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笔者。故而,有的朋友说应该是散文,一个写小说且颇有名气的作家朋友说应该是小说。但我知道,这只是一段个体历史的记载。

  国企的人都经历过1992年的“砸三铁”(即用铁手腕、铁面孔、铁心肠砸掉铁饭碗、铁工作、铁交椅)。曾为车间主任的我首当其冲,夫妻双双下岗。生活失去保障,生存已是迫在眉睫,没有了昔日心高气傲,自尊随风飘去,清高荡然无存,说话底气不足,见人矮了三分,万般无奈之下,冒着腊月的猎猎寒风北上驼城,求助于当时的驼城行署副专员李叔。

  李叔与我有旧,也念旧。七十年代他抽调在我的家乡搞路线教育,在我家的边窑与我住过三个月。我的名字与他有关。当过第一批义务兵的父亲曾在东北接收过苏军驻防的海港,神往大海,给我哥起名海平,我起名海鱼,大概意为在大海自由遨游的鱼儿,上初中时我嫌鱼为人案中之物,改为海玉,李叔认为太过直露,提议改为海瑜,一锤定音,再未变更。我们一别数年,虽地位悬殊,相隔迢遥,但一直鸿雁往来。

  依旧是风刀刮脸刺骨,依旧是黄沙遮天敝日,在李叔温暖的家中,在他家人神圣不可侵犯的专用桌上,我喝着他亲自沏的热茶,吸着他亲自点上的香烟,谈了窘境。

  李叔说,你如果当初上来,情况要好些,现在拖家带口只有在延州想办法。

  他提起当初,我有点尴尬。1989年,单位生产经营每况愈下,三天两头放假,拖欠工资亦是常事,我刚刚结婚,生活朝不保夕,便在李叔来信回复时谈到现状。这年冬天,我冒着严寒,在名州、驼城几次倒车,投奔驻扎在神木,已是驼城地区煤炭公司经理的李叔。他当即表示,公司正在组建,正是用人之际,来年正月调我,开春调我妻子。我回来后,想起打得人脸疼的风沙,想起远离家乡人地两生,再想起妻已有孕在身,加之父母亦不支持背井离乡,于是去信辞却北上。

  李叔说,社会大变革时期,各行各业都在经历阵痛,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他说,前段时间去西安与延州柳书记一块开会,谈了我的情况,托他关照,他未推辞。柳书记跟李叔是同事,年前从驼城调到延州任主管组织的地委副书记。走时,李叔给我带了一瓶茅台、一瓶郎酒和当时最高档的香烟红塔山。他说,这是他代我备的带给柳书记的礼物,柳书记家属不在延州,延州人生,以后多走动。

  回到延州,我找到任地委某部副部长的表哥,他跟柳书记的秘书熟悉,让我等消息。某天,表哥打来电话,说柳书记今天没公务,晚上在家。夕阳尚红,我就骑着自行车来到地委家属院外,将自行车锁在行道树上,在万家灯火之时,忐忑不安地提着礼物,走到表哥告诉的楼房门前,定定神,有些哆嗦的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先是猫眼打开,而后防盗门大开,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我虽携礼而进,心中却有些诧异,李叔说柳书记爱人在驼城,我还听到房中人声噪杂,不止一二人。我问:柳书记在吗?女人说:什么事?伸出手欲接礼物状。我追问:柳书记在不?她反问:你找柳书记干什么?我有些迟疑地说:我有事要见他。女人转身进屋,大声说:找柳书记的。闻声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他不是柳书记,柳书记是公众人物,我在电视上见过。中年人问:你找柳书记干什么?我实话实说:驼城的李专员让我捎点东西。中年人脸一沉,说:对门。我问:他在吗?他说:不知道。“咣珰”关上门。我站在楼道,脑中一片混沌,但还是硬着头皮举手敲门,直到我第三次敲门时,门才拉开一条缝,我认出,正是柳书记。他不悦地问:干什么?我忙说:驼城李涛专员让我找您。他沉声道:我忙着哩。就欲关门,这时我已迈进一只脚。我说:李专员让我说一件事。他于是转身,我便跟进去,掩上门。柳书记兀自坐下,问:有什么事?我字斟句酌地说:我在丝绸厂工作,现在已下岗,李专员说在西安跟您一块开会时谈过我的情况,您看……

  嗯,我现在搞党建,特别忙,你的事我知道了,有机会了再说。

  于是我只好起身。他说:把东西拿走。我陪着笑,说:这是李专员带给您的。他说:拿走。声音沉稳而坚定。我只好讪讪拎起东西,逃也似地下了楼。

  我将此情写信原原本本告诉李叔,当然没说走错门之事,李叔没想到这个结果,颇感意外,但他与我的共识是,事已至此,再去无益,此事作罢。

  事情过后,表哥问我情状,说他可能把房号记错了,对门那中年人是个副秘书长,口碑不好,几次收了别人送领导的礼物。

  时间已然过去二十多年了。表哥十多年前患癌英年早逝,李叔也在去年患病不治而殁,柳书记退休到延州人大不知所终,而我也已鬓苍足蹇,已临退休。

  人生无常,命运弄人。无数次静坐黑夜,对月长叹,遥想前事。

  表哥搬家,我肩扛背驮,汗流浃背,毫无怨言,他知我衣食无依,千里奔波,怎就说错房号?

  如果表哥说不错房号,柳书记听不见我与对门啰嗦,是否会践言?

  如果我不生疑,堂堂副秘书长夫人是否真会那么龌龊,将礼物拒为已有?

  在生活一次次陷入困境时,闻听驼城地下资源丰富经济发展一日千里,妻子不无神往地感慨:我们当年如果调去驼城就好了。我总如是说:人各有命,各有各的活法。

  两条红塔山香烟我给父亲享受了,这是在那个时间之前,身为煤矿工人的他抽过的最好的香烟;一瓶郎酒与当年一块参加工作的几个室友分享了。那瓶茅台酒已成珍品,据说现在可以卖到三四万,能换一辆二手车,但我舍不得,将把它当做那段经历的见证永远收藏。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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