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什么季节,就要穿什么衣服;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有那个年龄所会有的想法、感受与体会。父亲节快到了,也多年成为父亲的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父亲。
每个人对"父亲"这个称谓的理解大致相同,也不尽一样。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同一个人对"父亲"的理解也不一样。一个人真正理解父亲懂得父亲这个真正意义的称谓,可能要等到父亲已成了怀念成了追忆时,或自己也成为了父亲且又到尴尬年龄阶段时,才深深地明白了父亲,完全理解了父亲,也彻彻底底地知道了父亲是多么地不容易,多么地伟大啊!
父亲离开我已整整二十三个春秋,我十分想念并怀念我的父亲。尤其是父亲节快到了的这几天里,我无时无刻不思念我的父亲。那些与父亲有关的镜头场面、只言片语以及过去记忆一下子像开了闸的洪水,从我心灵的堤坝一泻千里,奔腾不息。
打有记忆开始,走进我眼帘的父亲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父亲大我三十八岁,而我上边还有三个姐。我的出现,对父母亲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我来的这个家庭,是一件多么兴奋多么幸福的事情。不记事的几年,母亲告诉我,父亲在外边无论多忙,晚上回来不论多晚,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怎么样,还好吧。当他看到我,心里便踏实了,脸上便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小时候我身体特别差,都两三岁还不会走路,一天到晚地有病,深更半夜往村卫生室看病。当我和庄子上的同龄人背着书包去上学,庄子上的叔叔大伯婶子大娘都半带羡慕半带嘲讽地对父母亲说,"乖乖!三岁都不会走路的海南,现在也能上学了。"
父亲是一名村支部书记(当时称之为大队书记),每天总有开不完的会,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总是天不亮就离开了家,天上有了繁星的时候才回到家。父亲总是能见到我,我一直都在甜蜜的睡梦中。父亲在家里唯一能干的活,就是每一天一大早去很远的西井挑满一大缸水,其他的所有家务,还有我们姐妹五个人的照顾,都交给了忙累并快乐着的母亲。
多少年以后,令母亲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父亲,不再听她的安排,也听不惯他的唠叨。父亲的脾气开始变得厉害了,时不时地与母亲大发雷霆,让已上初中的我,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感。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离开这个家,离开他们,走得越远越好!"这种想法,直到二000年,父亲永远离开了我,才彻底治愈我蓄谋已久的真实想法。
父亲是个很随和么人。在六七十年代,一辆自行车就是现在的大奔宝马豪华轿车。父亲每当推着他的永久牌自行车从村里回到庄子,庄子上大一点的男孩子们,就四面八方地朝父亲涌去,他们从父亲的手里把自行车"抢"去,一个男孩子骑上自行车,一圈子男孩子推自行车。庄子上大多数人,都是用父亲的自行车学会骑自行车的。那时四十多岁的父亲,是庄子上最受推崇尊敬的人,全村谁家有红白喜事,能请到父亲去,那是件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八十年代中期,为响应"四化"号召,父亲主动从村支部书记位置退下来,有一次他去他最要好的朋友家遛门,当他一推朋友的大门,看见了在任的所有村干部都被请过去喝酒,父亲回到家中是失声痛哭。我初三放学回家,看到泪流满面的父亲,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爸爸,你怎么了?"父亲看到惊讶惶恐的我,迅速用粗大的手拭去眼泪,说:"海南,你可要好好念书,给爸爸争气!"我不明白父亲话的意思,从书包里掏出我的奖状,当父亲看到我全校同年纪成绩第一名时,又止不住激动地哭了。他走上去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头尖正好顶着父亲的鼻尖。
父亲是个坐不住闲不住爱帮人的人。没有一顿饭,父亲不是端着碗出门去邻居家串门子吃的。当了一辈子村支书的父亲,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好脾气,也有威信和心脉关系。当年,父亲就是凭着帮助外乡人来我们老家卖水泥瓦分文不取,在外乡人的帮助下,我顺利地转到县城上学,一举考上了学校,端上了铁饭碗。那时候才十六七岁的我,很自负地对父亲说:"我再也不在当地中学上学了,除非把我转到城里念书。"事后,从母亲的口中,我才知道,已退下来的父亲,放下身段一次又一次去找他的老领导好朋友,让他们帮我转学,父亲一次又一次碰了一鼻子灰……直到昨天,我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情,还深深地为自己年轻时的自负不懂事而内疚自责。
父亲是山,可是山惟有它的高大挺拔,父亲用自己的肩膀成了孩子依靠的大山。弹指一挥间,自己也成了父亲,到了父亲当年的那个年龄阶段,才明白父亲当初的处境,理解他当初的心情。晚来得子的父亲,从来没戳我一指头,没打过我一巴掌,从来没喝斥大声批评过我,我一点也不怕他。记得父亲喝过酒经常灌输我的两句话:"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本,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我当时以为这句话是出自我父亲的口中,考上了学校学习了哲学,才知道是伟人说的。当了几十年村支书的父亲,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句话,却把这几句话记牢了,又毫不保留地教诲我,不要指望别人,只有依靠自己。我没有把这几句话送给我的孩子,我只对孩子从小就立个规矩:每次考试只要每门都超过九十分,放学回家就可以玩一个小时电脑,否则,就不要玩电脑。我是这样要求的,孩子也是这样做的,结果孩子高考考了个好成绩,这可能是父亲的"外因内因作用的实际运用吧"。不过,我没有父亲脾气好,我经常喜欢批评孩子,直到他都工作上班了还严厉批评。孩子的一句话:"你不要以为讲话声音大就有理!"让我震撼了,也彻底地让我放下做父亲高高在上的架子。"以后我们就以朋友相处!"我由衷地对我的孩子说,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批评过孩子,也像父亲对待我一样对待孩子。但我真的想再见到父亲,亲口告诉他:"爸爸!你真的不容易,我现在懂你理解你,你真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