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散文

吴传兵:我的父亲

作者:秋韵   发表于:
浏览:55次    字数:6265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童生   总稿:51篇,  月稿:0

  我的父亲,避讳振东,生于1925年农历九月初七,祖居安徽省岳西县响肠镇千佛塔村。父亲学了几年私塾,能识字断文。这在当年,是很不错的“知识分子”了。正因如此,我在小学读书阶段,他还能帮助看看作文之类的。我从中受益不少。

  我对父亲印象最深的,可以用四个词来形容:勤劳、节俭、“啰嗦”、严厉。

  父亲是个农民,但算不得地道的农民。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在安徽泾县粮食局工作,也“官”至内保股股长之职。但不知因何,爹爹一声召唤,把父亲从股长的位置上“呼唤”回家,就再也不准回职就位了。于是,父亲自动退职,成为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老家坚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1984年,父亲专程去泾县拜访了知交故旧,蒙组织恩惠,还给与了一些关心关怀。爹爹召回父亲的秘密,父亲终生只字未提,我们也不便探究,一直为谜。

  我也许是粘了“断肠儿”的光,从小就因惯养而懒散,特别是早上喜欢睡懒觉。爹爹在我尚未出世就离开了,奶奶、母亲和哥姐们都很疼爱我,许多疼爱的情节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并思之甜蜜。唯独父亲在我的记忆中是苛严的。他经常骂我的一句话,我终生都会记得,那就是:“你懒着将来连饭都讨不到”。当时的我恨恨的,在心里回骂父亲:你瞧着吧,看我讨饭不?也正因这种鞭策刺激,心中确实生出一些勇气和毅力,积极主动地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例如,早起一些背书、上学路上不贪玩不迟到等等。

  及至我稍大,略微懂事,在读书、处理事情等相关方面有点自主性自觉性了,但父亲不顾及儿子的这些成长,仍那么严厉,让我生厌。记得是初一年级时,我决意要将父母赐予的名字改为“文华”,而且自作主张地用毛笔,大大地书写在各种书本面页上,也就那么两天,父亲发现了,严厉指责:名字不能改。我很不理智地回敬父亲:“我的名字我做主,怎么不能改?我坚决要改。”父亲毫无妥协:“名字是父母取的,是已成的规矩。既定的规矩,决不能随意今天三,明天四的。”“预立的事情,就要照着做好,不能随意改来改去”。我的名字没能改成,暗生恨意好久。但在我的潜意识里,父亲的这些话就慢慢生根了。从那以后,老师布置的作业也好,父母交待的事务也好、自己选定的目标也好,就一定按照计划做到、做好,不轻易更改。父亲的这次训斥,还让我领悟了另外一些道理:凡事多想想,能成功吗?不能成功的话,哪些条件还未成熟?还需哪些努力?“三思而后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也许就是这个时候扎根我心中的。

  父亲做事极为细致,岳西的方言称之为“咪嘛”。这也是出了名的。别人挖两块地,他只挖到一块地。我也经常跟在父亲后面整地、打宕、锄草等,他的“慢”的确让我着急,免不了时有怨言,父亲很少理会,也从不改正,只是在我责骂过甚时,才边干活边回答一句两句:到秋收时,看看谁的庄稼收成多,你就知道了。每到秋收时,父亲种的庄稼的确比别人兴种的多而壮实。事实再次证明了父亲的“慢”有“慢”的收获、“咪嘛”有“咪嘛”的长处。

  我参加工作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父亲的教导与我的想法很多都相抵触,而此时父亲总是拿一句老话说我:“我们总比你多吃一包盐。”我对父亲这话真的不屑一顾。当时,还没发明“代沟”这个词(或许是我孤陋寡闻的缘故,未识该词),父子之间的观点差异,我总是觉得父亲是错的、父亲不可思议、与我们不可相通,甚至于在内心鄙视起父亲来,怎么都是这些老眼光、老见识?

  我记得最后一次与父亲的冲突是在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我是师范毕业,教书育人是我的本职。但年少轻狂的我,在发家致富的浪潮中,心里总是发热。我想辞职下海。父亲坚决发对:“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当时我真的很气愤,父亲小瞧了自己的儿子。我总以为自己肚子里的墨水比父亲多了,父亲眼光短浅、胆小怕事。但在全家的一致反对中,我也作罢。多年以后,我真切的感悟到,父亲是对的。凭我倔强的性格和木讷的智商,在暗流涌动的商海里,我绝对适应不了。我真的只能做些循规蹈矩、按图索骥的呆板工作。年轻气盛的心血来潮和不计后果的意气用事要不是父亲的制止,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处境是何样。

  待到我为人父时,我也常常告诫女儿这样那样,女儿也不客气的回敬我:我们存在代沟。此时,我马上想起当年我与父亲之间因“代沟”而形成的一系列对话,现在忆来,父亲当年说我的话,不多,很通俗,很不中听,虽曾暗恨了许久,但于我的内心真的起了一些潜移默化的作用,我后来学习用功、办事专一、处事三思、以勤补拙等等略能体现的优点,很大程度是父亲的那么一些责骂和教训的功劳。父亲的那些话语,一直像个鞭子,轻抽着我的心灵,更警醒着我的灵魂,让我懂得了许多用高深语言也难以说明的道理。所以,我一直把父亲那些严厉的话称为“话鞭”。

  父亲八十多岁后,神智仍很清醒,还是那个老脾气,喜欢“啰嗦”,总是念叨这个,念叨那个。但语气明显温柔多了、温情多了,再也没有说过让我“恨恨而生厌”的话语了。我感到父亲老了,很是失落,一下子觉得父亲的“话鞭”很受用,很真情!现在还很想领受父亲严厉而深沉的“话鞭”的惠泽。

  父亲许多事情我印象深刻。记忆最深的是父亲的草鞋。

  父亲一生穿过多少双草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父亲穿过的草鞋,一直挂在老屋堂轩的墙上。墙,黝黑黝黑的。父亲的草鞋在墙壁上望着全家。我少不更事时,很讨厌它,这么一双裹满泥巴的“脏脏”的稻草鞋,也配和我的帽子一起挂在堂屋的壁上?

  我渐长渐大,总见父亲有个习惯,不论春夏秋冬,每天早起之后,就取下草鞋套在那修长粗糙、老茧满布的脚上,挑起簸箕下田或拿起扁担上山。

  这么一双稻草鞋,对父亲怎有如此引力?我趁着父亲休闲不用时,凝视着它。稻草拧成细绳,间或用碎布条掺链在一起,经纬相织,层层叠叠,系绳的五个鞋耳分布在前方和左右。是父亲亲自制作的。它挂在壁上远望,真如剖开肚子的蜥蜊。“少日青青老来黄,十抠万结结成双。甫能打就同心结,又怕旁人说短长”。就是这么不起眼的草鞋,越嶙峋石路,踏荆棘刺窝,护着父亲的双脚,随着父亲田间地头,趟山涉水。

  草鞋,古称“不借”。“不借,草履也,谓其所用,人人均有,不待假借,故名不借”。草鞋居然也被汉文帝刘恒“履不借以视朝”,走上了金銮宝殿,粘上了皇气。恍然中,我觉得父亲的草鞋,是从黄帝那儿走来的,走过汉代,走过洪荒,走到今天,散发着远古的光芒。父亲每每穿上它,那股皇气幻化为满身遍脚的山野土气。这种土气,我闻起来,就是五谷之香。

  小时,我常跟在父亲后面扛扛锄头或拿拿弯刀。总疑惑父亲担一肩粪土抑或一挑柴火,怎么却稳稳当当地行走在崎岖的田头或陡峭的山路,健步如飞。后来,我慢慢琢磨,总觉得父亲脚上的那双草鞋,有神奇的功夫,能止于滑,能耐于磨,能吃大苦,韧性十足;普通中显露着朴实,轻便里蕴藏着厚实。真像我父亲的那种脾气性格。

  父亲对我说过,草鞋是真正的脚踏实地,耐劳耐磨,上头托着万物之灵的双脚,下面踏着苍茫厚实的大地。是的,“竹杖芝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草鞋潇洒于脚下,超然于世俗,悠悠几千年,任凭石尖刺利,耐住东风西风,以柔克刚,以弱凌强,坚守着磨砺的艰辛和跋涉的快乐,为父亲带来那亘古不变的原始、朴拙的情怀。我忽然觉得,草鞋的身份地位虽居脚下,但它的价值远远大于同挂在一壁的那顶帽子。它用“踏实耐劳”的无言诠释着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知道父亲喜欢草鞋的缘故了。

  有次我回家看望父母。父亲正在稻田里劳作。我来到了田边。

  田畴边的小山岗,覆盖着草皮和青苔,散发着清清的、幽幽的草木气息。我躺在上面,胜似松软的地毯。周边是草禾蒙茸枝叶交错的绿荫,阳光从枝叶间滑落,洒在我身上和身前那片青草地,斑斓秀丽。眼光穿过那几拢稻田,停留在一排枝柯疏朗的石榴树上,无数玩具灯笼一样红黄掺半的果实正坠在枝上摇摆着。父亲的草鞋就挂在第一棵石榴树的枝丫上,晒着太阳,静静地望着禾苗和父亲那躬出田间的脊背。

  我也远远地望着草鞋。我知道草鞋来于稻禾,总忘不了田野,时时随着父亲来到它的故地,看看田滂的那丛狗尾草,是不是还夹杂着鲜黄,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向它叫好;远在山边的那块高粱,是不是披上了红头巾,摆着丰硕的头颅向它弯腰;还有草丛尽头那一排排高高齐整的玉米,是不是缀着紫色缨须,向它坚挺着一棒棒的厚实;它还要看田边地头那一丛丛紫色颗粒的野草,是不是在微风中跳着舞……这些,于草鞋还是静观而已,它遥遥望着的还是父亲手头的那把闪着银光的锄头,以及翻过的那褐色流油的土壤,寻觅着锄头翻飞的土壤里稻禾种子跳跃的影子。

  我努力地透过阳光和漫浸地面的淡淡雾岚,捕捉这个绿芜朗朗的田野所展示出来的远远近近的葱茏。我已好久没有这么悠闲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了。父亲躬立的田间传来锄地声,不远处的小屋传来舂米声,山坡下的公路上传来喇叭声,空气中传来花香鸟语,把我、石榴树和草鞋以及满目的赤黄红绿青蓝紫都凝固在这种和美的境况中。我忽然觉得,这一簇光芒,一片色彩,一组声音,一股无可形容的气味所凝成的境界,正是禾苗生长的力量;我也终于领悟了父亲赤脚下田,把草鞋高高挂在石榴树上的用意。

  草鞋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冀,抖下身上腋藏的稻谷。稻谷顺着石榴树干滑落田间,在湿润泥土、父亲汗水和温暖阳光中,从薄而韧的壳层里茁壮出小小芽梗,且变成绿色一片,唱着丰收的歌,俨然延展到天际。我望着那一片片禾苗,默想着它就这么一茬又一茬、一季又一季,生存着,成熟着,枯萎的秸秆喂着牛羊或打着草鞋,前仆后继,义无反顾,了无缺憾,身心陡然觉得无限的舒爽和惬意。我闻到了藏匿于田间的父亲的汗香,也看到了勤劳与希望结出的五颜六色的丰硕。

  一湾小河,从稻田脚下流过,水清澈,带着“哗哗”的情趣,滋润着两边的树木禾苗,也清洗着父亲裹满泥巴的双脚。

  父亲从树上取下草鞋,拍打几下,一股干燥的泥土飞扬起来。父亲穿上它,扛上锄头回家。

  我跟在父亲后面,小心翼翼的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皮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而父亲健步如飞,草鞋悄无声息。

  我在父亲后面的确闻到了草鞋踏出的谷香;我更感觉到了草鞋磨砺大地的那股鲜活的坚韧回音!

  父亲的草鞋,终究属于坚韧、毅力、坎坷,终究与风霜雨雪、嶙峋怪路、荆棘丛生相伴。正因它用五谷之躯、丰收之蔓编织而成,因此,时时散发着谷物的清香,灿烂着乡土的芬芳,昭示着生命的丰实。父亲的草鞋,属于山野,属于泥巴,属于攀登,更属于父亲个人。父亲如此钟情于他的草鞋,是有道理的。

  我出身社会,就少在家,多在外。父亲的草鞋挂在堂屋壁上,仍只有年迈的父亲偶尔取下、挂上。我在灯红酒绿的世俗中穿着铮亮的皮鞋,渐渐淡忘了父亲的草鞋。震耳欲聋的舞厅里,草鞋的确是踏不出“咔嚓、咔嚓”的节奏,舞不出飘飘欲仙的脚步;更不能登入空调雅座。草鞋与当今社会格格不入。时下的男女老少,虽西装革履却心浮气躁,虽名牌裹身却了无气质,少了那份质朴,更缺乏草鞋的那种踏实。年迈的父亲经常叹息,他老人家是不是觉得在当今欲望的沟沟壑壑中,寻不到那泥土的芳香?

  我终于知道草鞋挂在堂屋的壁上和石榴树上,那是父亲的良苦用心;终于深谙了默无声息而磨砺艰辛的草鞋背负着父亲的无数辛劳与沧桑!

  父亲老了,但心知肚明。当现代文明的潮水,漫过城市、浸润乡村的时候,草鞋已经知道上山下乡、翻山越河,不再有谁召唤它了。它知道自己步出了红尘,走进了历史。草鞋,贴在堂屋黝黑的壁上,珍藏着满身的灰尘和泥巴,沉浸在自己踏过的山野里,默默吟唱着禾苗的芬芳。父亲暗自神伤。冥冥之中,父亲知道草鞋的命运,也知道自己的命运。

  2012年元月8日,父亲走了。享年八十七岁。

  “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

  这是著名作家周国平说的。

  我以前没有这个感觉,父亲走后,我忽然掉进了孤独痛苦的深渊。

  父亲虽然高寿正寝,是大家所劝说的那样,属于白喜事。但我真的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父亲在我们子女的眼里一直是个较为强健的老人,去世之前耳不聋眼不花,每餐尚能吃上一碗饭,虽然有时一天只吃两餐、甚或一餐,但传递给我们的认知就是,父亲身体没问题。

  父亲发病是在晚上。白天家里来客,父亲很高兴,中午和晚上都吃了饭。父亲有个习惯,晚睡晚起,我们都已休息,父亲尚在沙发上独坐。每天如此。这天晚上,大约十点左右,只听父亲呻吟。我单衣条裤下楼探望,父亲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说,肚子好痛。我见父亲很是痛苦,就说,我送您去医院吧。父亲说,这个大冷天,都半夜了,不去,坐一会会好的,你去睡吧。父亲肚子痛也是老毛病,每次多吃一点或吃油腻了,痛上一阵也就好了。我没勉强,也就去睡了。

  早上起来,父亲还坐在沙发上,痛苦难言。我很懊悔自己昨夜的大意,让老父亲独坐痛苦一夜。我立即电话通知哥哥,送父亲上医院。

  整整一个上午的忙碌,该做的检查项目都做了,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但肚子痛依然如故,于是吊水观察。十天的住院仍然没查出毛病,但父亲却出现了乱说乱动、神智异常的现象,又便血。医生告知,器官老化,将不久人世,嘱我们办理后事。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坚持继续住院治疗。但终究敌不过现实,在医生的一再催促下出院了。

  出院后一个星期,父亲就走了。走得很安详。

  我在痛苦的同时倍感独孤,就像平时依靠惯了的那棵树突然倒了,自己也跟着摇摇欲坠。父亲在世时,我丝毫没有意识到父亲的存在对我有何影响,我也很少顾及到父亲,出门时少打招呼,进门时看见父亲坐在自己专属的沙发上,也很少喊过,甚至于觉得父亲“咪嘛”,平时都很少和父亲谈心。

  父亲是在母亲2002年去世后,再次来城和我一起生活的。父亲一生勤俭节约,用“过度”一词丝毫不为过。纵然和我们一起生活,也不许我们浪费。剩饭剩菜绝对不允许我们倒掉,甚至发展到许多霉变的食物他也舍不得丢弃,等我们上班他自己偷着烧着吃。就因此,我们父子常常发生摩擦,甚至争吵。父亲到老都很“啰嗦”,常常为了琐碎之事叨叨不绝,我听得烦了,顶上几句,您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管许多事,许多事不是您管得了的;您就吃点闲饭,愉快过日子吧;您这么大年纪了,人情往礼上不周到,别人要怪,也不会怪您的。这时的父亲,总是显出无奈、茫然和伤感的表情。

  后来,父亲沉默多了。总是拿着针线补他的衣服,一天到晚不停的补。后来因为白内障双眼失明才停下年把时间没补。我给父亲做了复明手术后,又接着补。我当他是一种不甘寂寞的消遣,反正是打发时间,连父亲相求穿针的事情我也时时推脱,您自己慢慢穿呀。于是父亲就把线头在嘴里粘点口水,用那粗糙的手指捻上一捻,眯着眼睛,对着那小小的针眼,凭着感觉,不停地伸来伸去。

  现在想来,我实在是个不孝之子。父亲在发病疼痛的当夜,宁可坐痛一夜,也不忍让我们在深夜冒着严寒送他就医,我却没能领会父亲的这份深爱。虽然我深知父亲的品性,他是从苦难中过来的人,深知任何财物来之不易,不愿舍弃,我干嘛要当着父亲的面给它倒掉?策略一点转过背倒掉为何不行?父亲走了,想起父亲的许多“啰嗦”“咪嘛”,还确有道理,都是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处世如何处事的平常话,我怎么就以时代不一样观念不同了来顶撞父亲呢?

  现在,父亲走了,再也看不到父亲穿针引线补衣的姿势,听不到父亲叨叨不绝的“话鞭”了。我悔恨自己,为何要等到父亲走了才体悟这些?

  我真的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孤儿,在凄风苦雨中找寻方向。

  但父亲的“话鞭”尚在,父亲的音容尚在,父亲的爱尚在!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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