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侄儿回故乡栽树,淅淅沥沥的春雨带着丝丝寒意迎面袭来,车窗内也感到冷嗖嗖的。那苍翠的青山、竹林、垂柳、樱花在倒影中迅疾掠过。不一会儿,便回到了熟悉的故园。
淫雨持续了一天,小溪里也涨了水,浑浊的泥水匆匆向东流去。村庄显得异常宁静,屋外空荡荡的,一个个大概都躲在屋里看电视吧。这让我想起了“晴天挖生地,下雨打草鞋”的农耕文明年月。不过那些生存的碎片已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消失。
忙锤、草爬子、齐口锄
“一年之计在于春”,在书面语言中是一句谚语,在农耕文明生存中,却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春天没有一个好的开始,秋后就没有一个好的收成,一年的吃穿就没有了着落。特别是山区,过了正月初一,一家家就开始刮葛条,捶葛麻,为一年打草鞋的材料做好准备。一段木头,按个把子,就是捶葛麻的忙锤,一个个庄子都淹没在“咚咚咚”的捶葛麻声中。快速的节奏,催动着春天到来的脚步。
过去农民很少穿布鞋,甚至“解放鞋”也很少穿。常年在地里干活都是穿草鞋。过年做一双布鞋,只是在收工后洗完脚穿。家家都有一个草鞋爬子,弯钩挂在大板凳上,就可以在5个桩上打草鞋了。
过了正月初五,农民就要背着齐口锄、重叉锄上山挖荒地。齐口锄前面是齐的,像刀口一样,便于斩树根,挖荒地利索。在农业科技相对落后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增产的唯一办法就是开荒。挖一块荒地,种四五年再撂荒,周而复始,年年如此。正二月开荒,三四月掏地、播种,以此增加粮食产量。春天挖的荒地多,秋天就收的粮多。这种生产方式一直延续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农业科技的发展,籽种的改良,化肥质量的提高,粮食亩产的增多,在退耕还林政策的推动下,农民放弃了这种轮荒的耕作方式。
石磨、碾子、碓
石磨、碾子、碓是赓古延续下来用来粉碎、脱粒的生产工具。20世纪五六十年代依然是山里人的生存方式。大庄子有几十家合伙打造的人推或者是牲畜推得石磨,小庄子都是自家或者是几家合伙打造的手拐的小石磨。两个好劳力加上一个妇女,起早歇晚,一天能拐40斤麦子或者100斤玉米。一家四五口人,每月至少要磨两次粮,笨重的体力劳动总折磨的人腰酸腿痛,年轻人特厌烦干这样的重活。许多家庭常常为推磨而闹纠纷。
谷子、稻谷、甚至包谷米,都要靠碓锻,几乎每个庄子的道场边都安有碓。一个石窝,一根树木,中间按着横担,一头按着石柱,两个人用力踩压另一头,猛放下去石柱砸到石窝里,经过很长时间的反复砸舂才能把稻谷舂成米。几斤米也得一个小时的劳作。山里缺水,无法种稻谷,年年用玉米换稻谷舂米过年,因此,山里人一年很难吃到米饭,一是没有稻谷,二是太累。不过,想吃谷子米,包谷米,也必须用碓锻。川道地区大庄子有碾子,碾米、捶葛麻用碾子碾比较快,也比较省力。20世纪七十年代后有了打米机,磨面机、粉碎机,人们才从笨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连枷、榔头、开子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生产工具还是比较原始的。小麦脱粒、大豆、小豆脱粒都是用连枷打,人们把连枷高高举起,一下下用力拍打铺在地上的小麦、豆子,在力的作用下,小麦、豆子才从壳里脱粒出来。每年四月物资交流会,一家家从篾匠那里买回连枷,以备麦忙和秋收时使用。打场的活是非常辛苦劳累的,每天中午正热时打麦,满脸是灰,满身是汗,一个麦季要打十几天,又热又累,身体受不了也得干。20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买回了打麦机,人们才放下连枷。
“穷不离猪,富不离书。”过去农民家家都养有猪。猪是张嘴子,顿顿要吃,每家在冬腊月就要把红薯蔓子、花生禾子粉碎,为猪备好第二年的饲料。其过程是先用花梨木棍子把花生禾、红薯蔓打成节节,然后把这些短节节放在石板上砸,农户每家都有榔头,相互换工砸,妇女往石板上喂,三个或两个男劳力用榔头砸,一天能砸100多斤。这种活即脏又累,20世纪70年代后有了粉碎机,榔头才退出农具舞台。
秋收后,包谷脱粒也是一件主要的活。一家人要剥一千斤玉米也得十几个晚上。玉米收获后放在楼板上晾干,要靠一家人用手剥。有的用开子开个路子,用火剪拧的剥,没有那多火剪,就用包谷芯往下拧,一个人一晚上也只能剥40多斤。冬夜凉嗖嗖的,只感到阵阵寒意,总觉得剥不完。20世纪70年代后有了脱粒机,速度快了,人们也不再为剥包谷发愁了。
扦担、打杵、解锯
过去,挑柴、担麦是要用扦担的。这种两头三角形的插,便于插进捆好的柴禾里和麦捆里。八十年代后,锅灶改了,烧柴省了,一家一年用不了几千斤柴,麦子种的也不多,扦担也似乎很少见到了。
农村过去运输全靠肩挑背驮,担东西,抬树都要用打杵,这是每家必不可少的家具,现在路通了、车多了,人们已从笨重的肩扛背驮中解放出来,打杵也失去了它的作用。
解锯是木工必不可少的工具,农村家庭无论是盖房还是做家具,必须要用解锯把原木锯成板材。拉解锯是技术活,要把原木固定好在柱子或者是树上,两个人要配合好,桉木匠画好的线锯,不能走线,否则伤了板材。九十年代后,有了电锯,又快又准,解锯也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些原始的工具,伴随着一代代人延续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现在社会发展了,机械代替了笨重的体力劳动,可那些流失的生活却应该刻在历史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