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上上周的星期天的晚上，我打电话给老妈：“妈，你和老爸都好吧?疫情严重得很，我们学校从明天开始线上教学，你和老爸尽量不要外出，我明天去菜市场买点菜送给你们。”哪知老妈说她下午出去修取暖器，回来就打寒噤，估计是感冒了。我也没往别处想，就叮嘱她热水泡脚，早点休息。先生是医生，比我敏感多了，忧心忡忡地说：“这个时候感冒，十有八九是新冠，赶紧叫他们戴好口罩，分房睡。”我吓了一跳，老妈万一半夜发烧怎么办?网上关于老人感染新冠的可怕后果顿时涌上心头。要命的是爸妈家还没有一片退烧药。我家的退烧药只有两瓶布洛芬滴剂，还是儿童用的。疫情放开后，我家一片药没囤。我提醒先生开点退烧药带回来时，医院药房大人用的退烧药已经卖完了，只有儿童用的。好在先生说儿童用的，成人就更能用。我赶紧抓起一瓶布洛芬滴剂就往老妈家赶。
那天晚上，从我家到妈妈家的两条路——人民路和法华路，平时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两条路——才晚上八点多竟然冷冷清清的，就像这寒冬夜晚的气温一样;饭店的门紧锁着，商店的霓虹灯也暗淡了很多，我几乎没遇见行人和车辆，就像2020年那个封控的春天一样。那晚的马路比平常宽阔了许多，我一路小跑把药送到了妈妈家，但我没进门，把药放在门口就离开了。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电话给老爸：“老妈若发烧，就用滴管吸五滴，掺点开水喝下去。另外，你们俩现在都戴口罩，分房睡。”老爸说戴什么口罩，分什么房，不要搞得那么复杂，不要慌，不要紧张，这是全球全中国的事，可能每个人都得得一次。看他说的那么坚决，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说不定只是流感呢。
第二天，我打电话回家。老妈说她有点低烧，头有点昏，没有其他症状。老爸说他有点流鼻涕，不烧，也没其他症状。但先生非常担心，总觉是新冠。担心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万一是新冠，老爸的手术又得推迟。
就在疫情放开前的一个星期，老爸因为身体不适去县医院检查，被查出肠道疾病，必须到上海手术。本来约好了上上周末入院，高铁票都订好了，没想到主治医生突然“阳”了，只得推迟到上周三。这万一老爸“阳”了，不又得推迟?因为上海医院入院，病人和陪护还须48小时两次核酸报告。我在心里祈祷老爸老妈不是新冠!至于先生，他从周末起也有些感觉，怀疑自己感染了新冠，很快又自我否定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老爸。
第三天，也就是上周二上午十点多，先生和老爸都做了核酸。午睡过后，先生准备上班。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看，忽然就不走了，只听他说：“阳性。”我的天，果然还是阳了!他叫我赶紧打电话给老爸，问他的报告出来没，竟然也是“阳性”。先生说他来联系上海医院推迟手术，叫我和儿子回乡下老家。我说：“先不说这个，赶紧戴好口罩，进房间隔离!”正在书房写作业的儿子听见我们的谈话简直有点不相信，突然之间，外公和爸爸竟然都阳了。他问我：“怎么办?我有点害怕。”我说：“别怕，没事，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口罩，你爸用楼上卫生间，我俩用楼下的。”于是，我们俩一人拿了一个口罩，把洗漱用品搬到楼下，又回到了书房。我做我的课件，他写他的作业。
不一会儿就到了我给学生们上网课的时间。那天，我给孩子们上的是《皇帝的新装》：“同学们，你们好吗?我知道有一些同学和同学的家人已经阳过了，有的正在阳，有的还没阳。记得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哦!如果有身体不适的，记得先去休息啊!尽管如此，大家不必焦虑和恐慌，疫情是暂时的，生活和学习是长远的。虽然我们现在隔着屏幕，但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相信大家一定会保持自律，珍惜线上学习机会，.....”只见评论区的点赞一串串地往外弹。
上完课后，我隔着房门问先生什么感觉，他叫我把体温计和儿子上个月感冒发烧没喝完的对乙酰氨酚给他。我拿来一把椅子放到隔离间门口，把他要的两样东西放在椅子上，然后又倒了一杯水，削了一个小香梨，拿了冰糖桔放到那里，叫他拿进去吃、喝。可是直到天黑了，水凉了，他也没拿进去喝、吃。我又隔着房门问他感觉怎么样，晚上想吃什么。半天才听他无力地说39度多，身上疼得很，腰像断了一样，坐不起来，也不想吃什么。我去烧饭的时候，儿子说他爸在房间里哼，像从前喝醉了酒一样哼，说好多年没听到爸爸那样哼过了。我炖了牛排，炒了青菜，盛了半碗米饭，送到门口发现杯子里的水也没喝。我赶紧下楼找了个保温杯，倒了热水，让他想喝的时候掺着喝。饭自然是没怎么吃，只吃了几口青菜。
第二天又这样把他关了一天。我依然按时给学生上网课，陪儿子听网课;买菜、洗衣、做饭;读书、码字，抽空送点菜给爸妈。第三天，先生下楼说不烧了，去上班。我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班的好，他说现在医院人满为患，医护人员已有一半感染了，人手不够，大部分人带病坚持工作。他强撑着去了。中午回来说还是不行，咳嗽、流鼻涕、乏力，下午去不得。可怜的工作狂，若不是阳了，我还真没见过他请过一次假。儿子果断地对他爸说：“赶紧回你的羊圈去!”然后拿起医用酒精对着他老爸就是一顿猛喷。
傍晚的时候，家里和外面都静悄悄的。儿子说：“空气中弥漫着大年初一的味道。”我问为什么，他说太安静了。确实，吃过饭，我出去买洗碗的手套和卫生间用的纸，小区里只遇见了一个人，常年顾客盈门的两家理发店也关门大吉了。我和那个人擦肩而过，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哪知她也正回头看我，吓了我一大跳。街上几乎没有人，空气中弥漫的是奥密克戎的味道。
到第四天，先生已经正常上班了。那天，“同步悦读”总编向我约稿，我抽空把暑假写的一篇游记重新修改了一下给他。很快，他就在“同步悦读”推出了。分享到朋友圈后，先生罕见地在留言区撒了把“羊粮”：这几天夫人能干的潜质发挥到极致，因为家里还圈养了一只羊。哈哈，真是不阳不知道，一阳全明白了!疫情果然是人性的试金石。
第五天，儿子突然有点流鼻涕。我怀疑是那天下午洗澡受凉了。可是第二天早上就低烧，半上午开始高烧。用抗原一测，妥妥的阳性。老爸和先生又做了一次核酸，结果是都还没转阴。老妈已经没有其他症状了，只是头昏。
先生上班去了，我在家照顾儿子。儿子见我跑上跑下、进进出出的，N次拿着水杯或水果站在他床前，无力地说：“妈妈哪不怕传染?离我远点!”我说：“没事，唯有爱可战胜病毒!”儿子大概把那句话当真了，又或许他退烧后就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康复中的新冠病人，总不想和我保持距离，总想蹭到我身边讲话。可我总是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说：“离我远点说话，保持一米距离!”他觉得好笑，说：“妈妈你不能这样!”我说：“需要我照顾你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和你近距离接触;可是不需要我的时候，我绝不会主动投阳!”听我这么一说，他乖乖地离我远点了。我一个人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看着阳光透过窗棂一闪一闪的，听着太中的上课铃声自顾自地响起，心里空落落的。想到家里这么多人感染了，想到老爸未做的手术，祈祷这该死的疫情早点结束。
疫情放开之后，连续两个星期，我先后照顾家中的两只“羊”，还时常去探望“阳”了的父母，先生说我是“名副其实的牧羊人”。可是网上说至今没有阳的人要么长得丑，病毒见了绕着走;要么颜值高，要么DNA异于常人。我只想说，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是温柔的“牧羊人”。
写到这儿，我总觉一边的鼻子不通，另一边的也不通。浑身酸痛酸痛的，一丁点儿气力都没有。今天下午，怕是要“阳”了——毕竟，出来混，迟早是要“阳”的，我“阳”不是迟早的事吗?唯愿所有人——老人、小孩、青壮年都能平安渡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