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蓬莱,就将从小积累的迷幻曝光在大海、礁崖和城堞的真迹实景之上,蓬莱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上仙境的想法从此在脑中廓清,而一旦船抵长岛,住进渔家,那更就把实实在在的渔民生活纳入感观之中了。
这次秋日长岛之旅从清晨陆岛间细浪微波和鸥翅翻飞中开始。
出蓬莱船北进,不久,漂浮在海面一线长长的小岛即徐徐移近。很快,岛山上的风车和山脚下一片片红瓦顶灰白墙面的房建也走近眼睑。一览无余的长岛港到了,从渡轮蜂拥而下的我们又乘随我们而来的大客车向岛内驶去。车窗两边就是长岛县市区,崭新的楼房、路面及山丘上茂密的松、槐和在路边生长开放的龙柏、冬青与木槿花随山势起伏而延伸,除跨海堤和过放置球形浮标的养殖区少见外,一直延续不断,直至渔村。而县市区的人车稀疏,环境清静和满目翠绿公共花园似的气氛也一直延至这里,与往日县城就是拥挤嘈杂的习惯印象截然两样。待我们闻着随处飘浮的淡淡鱼腥味,踏上蛤蜊屑铺垫的坡路走进渔家家门时,熟悉热闹的家庭气氛才将我们的好奇心受敛起来。
我们被分派吃住的这家渔民,孩子在烟台上学,只有父母操持家事。这样的家一下子因我们来而失去了平静,不大的小院子放了三张大圆桌,三十几把椅凳,供我们用餐,十几间装饰一新的房间被我们住用。朴实少言的女主人主持炊餐,热情而会说的男主人跟随我们做导游,也在家招待我们。说实的,从我们踏进院门那一刻起,对渔家的亲切感就多于新奇,女主人话无多,却句句实在,只顾忙碌应酬我们。男主人家里劝吃劝喝,景区又带路讲解,还时时在危险路段搀扶人;尽管山东话生硬,也听不习惯管“人”说成“赢”,管“科学”说成“阔学”的胶东话,但巴不得想让他多说几句。住房是常见的与另一家连体的整洁二层小楼,外白瓷砖贴面内黄饰木装修,也少去了原来预想渔家房子是纯粹旧渔家屋舍可能产生的陌生。
不过,让我们开心和值得回味的却是那丰盛具有特色的裂餐。一桌大人小孩瓜艇连缀十多人,三桌人就塞满了院子。因用餐是大开海味先有预闻,所以上菜前我们已击箸等待,连眼前置放的供我们预防感冒和去腥的姜汤蒜泥也不屑一顾。上菜了,也不是临时从哪里来帮忙的,几双结实的手就忙不迭地端来了堆满盘沿的海味。也许是平时不大接触吧,这些疙疙瘩瘩黑里麻乌扎里挖挲的东西几乎叫不出名字来,扇贝、海蛎、蛤蜊、龙虾、鱿、、螃蟹和片片鱼等,之中许多是现场请教的。吃法也不熟练,剥、揪、撕、晴,全使;牙、唇、手、筷,并用,近似一种原始人生吞活剥的吃法才坑坑巴巴又尽兴地用过餐饭。虽无酒浆饮料佐餐,也缺少讲究的烹炒煎炸的菜肴,但均为原汁原味当日生猛鲜活海产,又有男女主人热情周到的陪伴,过后我们都说,这,够味了,日后连那首餐的虾贝接风汤和末餐的鱼肉菲菜馅告别饺子也永远不易忘掉的。与其说这是聚餐,不如说这是我们跟渔民两家人一次久别而重逢的亲情会面。另一方面说,这也许算是两种餐文化的磋砺和碰撞,是内陆人深入大海贴近大海在吃食口感上的一次尝试。
吃后,内心似乎有一种羞惭,是否太口谗俗气了?心中犯嘀咕。然而,当渔岛更多的赐予堆砌面前时,委实让我们一时雅俗难辨了。
眺望到的黄海渤海之间的海界不是有些奇怪吗,怎么两个海同在一个水域界会有界痕?为什么两个海流向不同,以致于相互抵触产生浪花?看那南北直直一线翻卷的白色浪花真是有点玄妙神秘了。对于内陆人,大海的不可解就这样强烈地直白于眼前,也觉得一时难以领悟了。还有,险峻陡峭的九丈崖直立于岛之岬角,突伸于渤海之中,凉沁心脾的浪潮不停地拍打它的崖脚,冲刷着块块岩石,发出阵阵愠怒的吼声,这是否是小小长岛面对洋洋黄渤海标榜自己的存在而抒发的宣言?这无非是告诉人,大海虽远在一方,但一角落一弹丸,随处是蓄势而发的雄浑力量。不仅磨砺礁石,也鬼斧神工雕凿山岩,这里海面上几处直立面目鬼谲狰狞的塔式礁就是大海的杰作,被诩为撒入渤海湾的一把明珠的长岛群屿到处都留下海浪能动的痕迹。
我们穿救生衣乘颠簸的小船看过黄渤海分界线后,归途中捕海蟹捉海星了。这些活物好像早就等待我们这些远方客人来捕捉,我们按着船工的示范,从第一下苯拙地从海里面提绳捕捞,网篓就没空过,或多或少,爬行的蟹装死的海星就轻易地被我们俘获,只是捉拿有些怕。我们嘈嚷地喜笑之余,也赞叹大海之丰饶,连近岸的浅浅海湾也生长这样多的鲜活,推想深广的海洋可就是苍莽无垠的生物苑了。引起我们啧啧叫绝的还有海岸边的石子,原来这里不仅有金黄的沙岸,更有洁白一色的卵石岸。站在崖巅,俯瞰月亮湾或鸥翅湾,有那么曼婉细长、白净而泛映银光的海岸静静地躺卧在大海之旁,游人稀疏而形微,只有大海和湾岸一动一静,似乎用阵阵闹潮伴随声声鸥叫细述考大白然永恒的地事
并在远方黛绿岛影和蔚蓝天字衬托下,构成一幅纤尘不染雅静无限的海岸风光画。离开渔家那天,我们终于在身前目睹和玩弄了这些可爱的石子。那是渡轮到钓鱼岛,在刚上岸的一个伸入海中鱼脊背似的岸尖,我们一眼看到了它。这段岛岸全是用石子堆积起来的,无泥无沙无尘屑无藻垢,悉数一色的如洗涮一新的净石,吸引了登岛的不少人来这里踩踏拣赏。不远处就是铺卧海中的巨礁石群,是我们“华夏旅游团”组织的长竿垂钓活动场所,还不时地从那里传来有人放线收竿偶有小获的惊喜叫喊声,而我们几个则一屁股坐在石子滩上,一谋心思地挑拣起了石子。扒开表皮,只找最新的最可意的,可过后还是发现早有人挖拣过,于是手尖又往下或往别处掏去。早已见水,但仍不罢手。寻拣的标准也越来越挑剔,先是洁白的,色鲜质纯的,样子规距的。进而专挑纹晕好,能显示图案或风光景色的石子了。不知道有多少石子拣而复弃了,也不知道有几许奇山秀谷瀑流云霞等形色尚好的景致或图案在难于取舍中又从手中丢失,直到最后,手中握着的仍是几粒既不想存留又不忍丢弃而令人很难为情的石子。至此,恍惚悟出不劳无获的真理。石子中姣好极致者一定有,海岛的美也无处不在,只是绝不会归属只落脚几天浅尝而辄止的那些人的。这也算是内陆人与大海之间横亘的距离吧。美,欲觅而未现,只是一方渴求,而实际一时得不到,这就是长岛最终留给我们的迷惘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