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内有棵枣树
汤碧峰
小区通向三塔路的小弄,在转弯的围墙内种着一棵枣树,枣树的很大一串树枝,挂到了围墙外,由于枣子太多,挂满了树枝,使得树枝坠下来,撞到了行人的脸上。枣子尚未成熟,便有路人在采摘,有人还拉树枝摇晃,弄得满地都是枣子。每当枣子成熟期,采摘的人更是积极,我见过晚上有大妈,有环卫工拿着塑料袋在采摘。
其实大可不必到晚上来采摘,白天来采摘也没人会干涉,因为不知是谁种下的,种树的主人应该早搬走了,反正好多年了,我从没见有主人采摘过,在院内的树上,即使枣子红透了,也始终挂在树上,只见有鸟儿在啄食,直到冬天雨雪将其刮到地上,而第二年春天来临,又见枣花香,又见枣子挂满枝。
这是白蒲枣,江南特有的一种枣树,口感不咋的,要是不成熟,淡而无味,完全成熟才有淡淡的甜味,如你吃过东枣、阳光枣,白蒲枣便不会有吸引力,可你要是在浙江一带的农村生活过,便会对它有一种亲切感,因为普遍有种植。
鲁迅的《秋夜》中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写得就是白蒲枣,民国时期江南想必还没有其他品种的枣,有人说是北京四合院的枣,你怎么知道鲁迅写文章时想的不是百草园的枣。
《秋夜》中写道:“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这场景我六十年前见过,而现在依然如此,而这打枣的更发展成了大妈和大叔。
小时候在外婆家,台门外的晒场边,靠三外公他们房子的墙边种有一棵白蒲枣,为防被耕牛损坏,种的时候便将其用卵石围成一个圈,有半公尺高。树长大后,加上围栏,很高,树冠要到达两层楼的屋顶,孩子们想采枣根本钩不着。
枣子尚未成熟,我们这些小孩子早就馋得流口水了,看见有大一点的,便想弄下来吃,于是拿根棍子偷偷去打,可被三外公家的人看见,或其他大人看见要挨骂,因为你连带把小的也打了。拿棍子太明显,拿个石头扔上去也行,可一不小心会扔进人家院子里或屋顶上,把瓦片打碎,这不骂才怪。
我以为只有我们才做过这偷枣的事,没想到比我小六岁的兄弟也做过这事。十多年前,去看病重的舅妈,看到这枣树,兄弟便说起当年如何去偷枣的事。当年我进城上学了,他还留在外婆家,自然是继承了我们的偷枣技术。
可说起这枣树,台门里的人告诉说,这早就不是当年的那棵枣树了,当年那棵早死了,这棵是后来种上去的,也是,我怎么觉得这树没有当年那么高大呢?原来是换代了。当然换代的不仅仅是枣树,还有台门里的人和房。
当年台门里上间檐的房子是最好的,绍其外公家的门口和墙上,全是用水泥做成的光滑地面,还有花纹,孩子们最喜欢在这地面上玩。绍其外公当年在外地工作,退休后才回老家居住。他们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城里,一个嫁去台州,两老去世后,后代再也没回来。我们看见时,房子塌了,屋顶和楼板全没了,只有残垣断壁。
而东西两边的房子,老一代人走完后,也几乎空了,年轻一代不是去镇上或进城,没走的也都在村口造了新楼房,谁还住这文物一般的旧房子?可以想象,这儿除了那棵枣树,以后再去,这台门怕是只剩下遗迹了。
又是近十年没去过故乡的小山村了,想必这老台门一定是更加荒芜了,如果没见到,想象中台门还是小时的模样,见到了自然是要伤心,要是没了这老房子,房子里的老人,和晒场上的枣树,还能想起这童年吗?
现在孙子和我当年一样大,他不会因为没成熟的枣子去采,即使好奇也只会采上一颗,而对于他们来说,吃似乎不是最重要,只要他想要什么,大人一定会给予满足。我们所希望的,也不是他们有没有吃饱穿暖,而是让他们能有一个和我们不一样而快乐的童年。
二〇二三年八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