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

林岱:那一场不期而至的雨

作者:袁熙   发表于:
浏览:45次    字数:2470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童生   总稿:59篇,  月稿:0

  雨是很能撩拨人心绪的事物。

  我坚持认为,雨是有诗意的,你看它自缥缈空虚的天际而来,或落地似箭,雨脚如麻,或粉尘飞蒙,润物无声,都能无端激起人的联翩浮想和羁履愁思。

  如若经过了一个干渴枯燥的长晴,一场急雨的突然造访,你必会有久旱逢甘霖的欣悦,连人都想投奔到雨中,去享受一番老天降恩的淋浴。至于绵绵的酥雨天天有情有义地落着,浸润出一地芳草,浇绿了一片绿原,偶尔听到几声鸟语在林隙间滴滴的轻鸣,此种自然的造化一定会令你心遐神驰。最有诗意的是“梧桐听雨眠”的闺阁闲愁。“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是一景;梧桐秋雨,半卷诗书,剪灯夜话又是一景;还有“梧桐更兼细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失眠,此第三景。“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这是“幽恨上眉头”的思妇情怀之一绪。看来,雨有时也是恼人的,唯其恼人,才易动情,那些高阁怨妇们的自悯情感,往往是赖雨的牵引烘托而来。

  雨是一个抒情的事物,自天而地,它播撒着情色各异的诗意,体现了各各不同的美学理想。

  “一片伤心烟雨里,犹记似、别时秋。”——这是雨中伤别的诗意。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是雨所给予人的丈夫豪情。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是以雨喻愁,化愁以形。

  “不经风雨,怎见彩虹。”——这是以风雨象征人生艰难的行旅。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是雨中的闲适惬意。

  “钧天九奏箫韶乐,未抵虚檐泻雨声。”——这是心境与雨境的浑然契合。

  “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是豁达超脱的人格操守的形象展现。

  个体人生经验的不同或情绪的差异,对雨的感受也各不相同。

  朱自清笔下的雨是笼着烟的,有一种梦幻美的渗透。城里乡下,劳作的农民,撑着伞的行人,黄晕的灯光……雨是一个介质,烘托出一种祥和安宁的氛围。

  戴望舒笔下的雨流布着爱情的芬芳。那幽长幽长的雨巷,透亮的青石板,油绿的丁香,这些奇妙的事物组合,烘托出一个人面桃花的姑娘和一朵红红的油纸伞,谁不为之神往?

  毛泽东笔下的雨则以力量和气势见长。“钟山风雨起苍黄”,“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真个是滂沱恣肆,一泻汪洋,有席卷一切之势,撼人心魄。

  雨是一个可爱又可恼的事物,它有时与我们预约相会,款款而至,有时并不通知我们,突然莅临。它有时与我们十分亲近,长时间陪伴我们,赶也赶不走,有时又长期疏远我们,让我们盼得唇焦舌干终不见形影。

  在不同的季节,雨呈现给我们的也是不同的情态。春天的雨最知性最懂事。“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悄悄地来,细密地飘洒,轻轻地抚摸,唤醒花事和农事,令万物茁壮生长。夏天的雨来得急切,常伴着雷声,仿佛要镇住大地的暑热,还人间一片清明。秋天的雨点点滴滴,如泣如诉,伴随黄叶的飘落,激活人们内心的忧愁,达到雨人合一之境,雨所激起的淡淡忧愁包裏着我们,以致我们不知道是人在听雨述说,还是雨在听人述说。冬天的雨往往夹带着雪花而来,这时的雨除了带给我们忧绪,还带给我们一种凛冽,而它的伴游——雪花,又着实令我们无法拒绝。

  雨喜欢趁着夜色悄悄潜入我们的生活,以致我们毫无设防与戒备,情绪转眼间就被它所俘获。当我们也许正在做梦的时候,雨不期而至了,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中,一场一场不期而至的雨将我们的心情掳掠了。雨动用它煽情的伎俩,使我们情绪化,使我们多愁善感。雨教会我们复杂的抒情。

  我有太多“雨不期而至”的感受。

  二十三年前的一个秋日,广州空军武汉总医院。当医生将43岁的父亲“肝癌晚期”的确诊报告通知我时,我突然泪如雨下,悲痛令我不能自拔。当我于那个凄风苦雨的深夜将父亲搀进家门时,母亲和弟妹们都站在门前忧郁地守望,我听见亲人们微微颤栗的声音,而秋雨细细密密地下着,仿佛渲泄着我们心灵的忧伤。

  十九年前,一个夏夜。我用一辆老式自行车,从县城载着初恋的她,意气风发地前往二十多里外我供职的乡村中学。天空一片漆黑。途中大雨骤至,我俩全身湿透还是一路欢歌。后来,初恋的她成了我的妻子。再后来,妻子与我分手执意要飞南方。那年,我将她送到广州,然后独自踏上北归的列车。车过韶关时,我看到窗外起伏的连山、简朴的村落和繁华的市镇,突然泪水潸然而下,无法阻挡。就在泪飞如雨的状态下,我写下了一首诗——我是否输掉了生活。

  九年前,孤独的我坐在老屋的窗前,涂抹着一些灰色的诗句,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跃入我的眼帘,她嫣然的笑容瞬间照亮了我的生活。而今,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怀念那一段美好岁月。曾几何时,当夜雨不期而至,我们用雨伞或脸盆在床上接着屋漏,还能相对微笑着安睡在一起,因为我们曾经那么深刻地触摸到了别人不能理解的幸福。

  2003,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数字。这一年,红色的身影追随时光之河远去了,而我不久就身被火难,生命一度危在旦夕。当我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时,发现今我已非昨我,世界全然改变。我不再象从前那样积极,而是消沉,逆来顺受。我喜欢竟日坐在阴影中,听雨声倾述,借以排解忧愁,写一些过度忧伤情感苍白的抒情诗,就这么打发无望的岁月。未料想mary向我走来了,并伸出了她真诚的手。那一天,她毫不犹豫地拉起我伤痕累累的手,把我带到阳光下。虽然我还听得见远处的雨声看得见远处的泥泞,但弥漫在我周围的却是朗朗乾坤,一地艳阳。

  雨是有诗意的,也是有生命的。落魄的人因雨而伤感,闲适的人因雨而雅致,得意的人因雨而豪气冲天。

  当我们走在阳光下,我们就不免怀念起雨来,怀念那“斜风细雨,乱愁如织”的岁月 ,怀念“燕子不曾来,小院阴阴雨”的悲情诗意,并且神往那种“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的氛围,心仪那“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的悬念。

  清晨,当我静静地坐在窗前发着雨之冥想的时候,母亲突然来了,说,这外面正下着雨,屋里倒是热呢。我启窗看天,连日来的晴热没影了,天阴阴的,象雾一样的毛毛雨在无声地飞扬着,心里立时腾起一片凉爽。

  作于2005.9.21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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