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怀揣梦想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苦累。只因有梦想,才有追求,才有奔头。
雷俊刚到省厅工作,第一感觉是天大了,地也大了。但他遇到了一个难题,与人沟通时话不知道该怎么讲,身边同事张口都是专业术语,他一句也插不上嘴,听得云来雾去,离开部队那份心潮澎湃的情绪顿时消失。难怪领导大会小会说,“环保是政治性很强的业务工作”。他决心从头学起。
人不是靠天生就拥有一切,而是靠从学习中所得到的一切来造就自己
雷俊给人的印象是稳重、踏实、敢较真,做事又让人放心,让他做暗访曝光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配合他开展工作的是基层执法经验丰富的黄登楼。登楼年纪轻爱学习,很早就拿到了环评工程师证书,还是个法律通,怀揣律师资格证。雷俊对他既羡慕又佩服,跟着这样的“师傅”错不了。
雷俊有信心但没底气,他第一次跟着“师傅”暗访,坐在车上心里直打鼓,脑子乱如麻,断面是个啥?难道是哪条河流断了?要封堵?COD和VOCS又是个啥?几次想开口讨教,总觉得剥不开颜面,话到嗓子眼被车子把话题颠了回去。他回头看看坐在后排的记者,又怕在记者面前露了“馅”,被人笑话是小事,丢了省办的脸是大事。他的脸上憋出的汗珠擦掉一把又一把,登楼看出了他的心思,在耳边悄悄说,现场是最好的老师。理是这么个理,问题就是不懂现场。雷俊鼓起勇气,反正只要自己不开口,就不会生出乱子。
行驶了三个小时的路程,到达了暗访现场。登楼带着记者沿着河道边走办排查,雷俊跟在后面不敢多言。不一会儿,远处来了一大群人,把登楼和两个记者围堵起来,逼着问起身份。只听得雷俊大喊一声:“我们是省攻坚办的,有话冲我来!” 他闪着怒火,话语犹如雷霆,镇住了那群人。一位自称是属地政府副镇长的立马迎着笑脸和他开始套近乎,一会说,断面整体水质达标的,偶尔会出现高锰酸钾超一点,一会又说,最近几天总磷有点超标,我们尽快查明原因向省办汇报。登楼从对话中立刻明白断面超标原因,问清楚了沿线工业、农业面源布局,带着记者前往点上排查。
一次实战暗访,雷俊彻底醒悟了,靠声音大是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要依法依规说服人。他这才明白登楼那句话的道理。他主动向登楼请教,先从概念学起,问一点,记一点,别人口袋里装香烟、打火机,他的口袋里装着的是小本子。
学习如同一场赛跑,它不会因你而停止,而你要因它而奋斗。雷俊没事就把登楼请到会议室,从气到水,从污染因子到现场执法,从标准到法律法规,凡是能用得到他都不会放过。每次外出暗访时,他都要把暗访线索翻来覆去仔细研究,不放过一个疑点,每到一处现场,凡是遇到行家里手,他都习惯性地加个微信。几年的功夫,他的微信好友上千个,半成以上是老环保,有的是执法能手,有的是监测标兵,就连设备运维人员也不例外。遇到不懂的问题,分门别类微信沟通,他的手机变成移动课堂。面对种类繁多的环保法律法规、政策,他的记忆力跟不上,干脆打印出来,装在自己的口袋里,随时翻阅,反复记忆。
一勤天下无难事。雷俊痴迷于现场学习,他到企业暗访,只要有疑惑的就不耻下问,生产工艺流程、每个生产工段、生产过程可能产生的污染因子、污染治理设施,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不仅要查出问题,还要找出法律规章制度依据。他抓住有典型意义的现场拍照,手机相册内存空间几乎被收藏的典型案例占满,离开现场后不停地翻阅回放,随时请教登楼解惑。
雷俊在部队时是领导干部,如今要跟在一群人后学习,可他并没有觉得有落差,反而享受到了学习的乐趣,就连休息日也经常查阅环保相关资料,有时为了弄清一个问题,晚上睡两三个小时是常态,一旦钻进去就会忘记休息,有时刚躺在床上,一个问题萦绕在脑子里,下班前领导在内网上请他“阅研”的各地空气和水环境质量下滑状况图标,怎么也解不开,越想越没有睡意,索性起床查阅资料。这样的状态成为常态,妻子也早已习惯,但不能忍受的是他说梦话,有时还被他的梦话惊醒。“要是上学时这么拼,考个清华北大能有问题?结果在部队上干了几十年,搞了个二次就业!”妻子说的是气话,但刺痛了他的神经。想想这么拼究竟值不值?靠吃老本过日子的人多得是。他翻个身,又打消了消极情绪,和风细雨地和妻子说:“现在身份不同呀,我到基层出差代表省厅,下去督察,人家都喊我专家,咱要对得起专家称号,不能被人嘲讽呀。”妻子听后觉得有道理,每个人都是边努力边设计着未来生活,梦想虽不同,但都是为梦想活着。老雷成长起来不易,几十年的夫妻了,她最欣赏他那股拼劲。
有了自己梦想,多了一份妻子的理解,雷俊的工作更有激情,努力的方向就是让自己身上“长牙齿”。
困难是对人的一种磨难。雷俊把眼前的困难看做是一块垫脚石,让他越站越高。仅用两年的功夫,他跑遍63个区县70%的乡镇,行程数十万公里,他实现了从环保的门外汉到现场顶梁柱的梦想,总结提炼出的“一查,二转,三看,四问,五锁定”工作法,让违法排污企业丢魂落魄。
治污攻坚战场上需要汗流浃背的意志,但更要敢于斗争的精神,即使刀山火海,依旧从容豪迈地面对
暗访曝光工作在社会上,在旁人的眼里是被属地领导高接远送的上等客人,雷俊并未抖过这样的威风。他的出发点是奔着解决突出问题、保护群众合法权益的态度去的。殊不知,暗访曝光是个得罪人的活,时间久了,被人盯梢、被人围追堵截、被拒门外,也是常有的事。
太阳总在有梦的地方升起,月亮也总在有梦的地方朦胧。雷俊怀揣自己的绿色梦,始终把老百姓的利益装在心上,只要是群众强烈呼吁的,就是他最关注的,再大的危险和困难也不怕。面对五花八门的投诉线索,有的靠专业的眼光核实,有的要到现场比对,找点就是件痛苦的事情,有时得花费几个小时。为了不暴露行踪,啃着干粮,中午两、三点,晚上八、九点吃饭是常事,吃饭不规律,落下了严重的胃病,他的行李包中始终备有胃药。
有一次,他在污染防治监管平台上发现,有群众数十次反映某地生态红线内采砂石。他当即带着记者行程四百多公里赶赴现场,导航定位在一家关停的企业厂区门口消失,顺着院门走进去,院墙白底红字写着“家有恶犬”。打开院门四处观望时,突然窜来五条大型恶犬,一路狂吠扑面而来。“危险!向我靠拢!”四人背靠背迅速形成犄角姿势,恶犬在他们不到两米处呲牙咧嘴地嚎叫,两名记者吓得直哆嗦。雷俊挡在最前面给大家壮胆,急忙按下无人机的起飞按钮,无人机画面显示,不远处的山里,两台挖掘机正在施工,没多大功夫,两个壮汉冲着他们走过来,恶犬见到主人更加凶猛,正要往雷俊身上扑,雷俊大声喊叫:“请把狗拴起来!”狗主人这才发出指令,五条狗才停止了进攻。两个壮汉横在四人面前盘问起身份,雷俊没有隐藏自己,反而被两名不法分子关押在厂区内,不但阻挠现场拍摄,还要求毁灭证据,否则出不了大门。雷俊义正言辞地要求将狗关起来,配合检查。两名壮汉根本就不听他的指使:俺又没做违法事,凭啥关狗!这时,属地政府十几个人闻讯赶来,两名壮汉见状这才将狗吆喝走。当赶到施工现场,挖掘机已经停止作业,堆满了石头,老板狡辩他们只是看工地的,并没在生产。雷俊亮出拍摄的视频,他们仍然狡辩只是在清理塌方石头。雷俊根本不让步,他把违法事实的严重性和属地同志讲得明明白白,两名壮汉听到要承担的法律后果时才如实承认。属地政府领导责令停止违规作业,彻底清除设备。从此,那里的生态再也没有遭受破坏。
离开那个地方,他这才显现出放松的情绪,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嘴里嘁嘁喳喳,念念有词。没人知道他说的什么。他对着驶过马路的清风说,对着天上的白云说,对着条条河流说。说到热闹之处,还大声笑起来,把同行的伙伴们吓了一跳。在他的世界里,一个人也能热热闹闹。
行驶到下一个暗访点位是家木材加工厂,站在厂区外就能看到锅炉浓烟滚滚。刚要招呼干活,记者提醒他先填饱肚子也不迟,他才想起吃饭这档子事。他边吃面条边用无人机侦查,画面显示生物质锅炉正在燃用废胶合板等边角料,未使用任何废气收集与处理设施,锅炉房内烟雾弥漫,通过门窗散溢至外环境。正当拍摄的时候,老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不但不找自身污染环境的原因,反而以“非法”入场威胁,扬言要到省里北京上访。持证检查,制止污染,能有错?雷俊并不示弱,随即沿着厂区内排查。企业见来硬的行不通,四处打听雷俊的身份,得知一个亲戚和他是战友,委托亲戚和他说情,被他当场拒绝。战友觉得没有面子,说他不讲感情,话传出后,身边的战友们渐渐对他有了戒意,他陷入莫名其妙的孤立中。突然想起,在东海县暗访时,捣毁了十几家散落在村里的汽车摩托车拆解散乱污作坊,他回访时被一名当地群众记住了面孔,硬塞给他一颗自己树上结的橘子,连声说,多亏了你,为民造福的好领导!想起那种感激的目光,雷俊的心里又甜了起来。
一个人的情怀是内心的一抹阳光和信念,它能让人在困难面前不屈不挠,在挫折面前咬紧牙关
一次次冲刺,刻画生的意义;一次次搏击,拥有无穷的乐趣。雷俊对暗访曝光工作很执着,他工作的节奏往往是早上追赶太阳,傍晚踩着日落西山的脚步,半夜顶着疲倦的星星蹲守,把追求碧水蓝天的梦想定格成希望的永驻。
他活跃在江苏治污攻坚的大地上,脚下生烟,走路带风,任脚下扎满蒺藜,面对污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追上去!
今年汛期,苏北几个断面水质断崖式下滑,为了查明原因,他带着记者一路向北,走进建湖县境内的时候,赶上多年不遇的强降雨,带来的雨伞被大风折断,他索性冒雨在断面沿线查看是否有污水入河,雨水把全身浇得湿透透的,脚上的一双军用皮鞋灌满了泥浆,大家都劝他躲躲雨,他扯起嗓门喊:“雨越大,才能查出真实情!”等到再次回到车上,鞋帮和鞋底已经分离,裤脚和脚上沾满了污水的臭味。脚上没有鞋子穿,准备光脚直奔下一站,同行的男记者急忙掏出自己的一双备用鞋,由于鞋子不合脚,脚后跟被磨烂了,血泡打出一个又一个,走一路,鲜血淌一路,他咬着牙忍痛前行。直到查完射阳一家石料再生加工场,发现厂区外的堆场,未进行任何覆盖,雨水冲洗后,流入旁边沟渠,汇入新洋河,pH试纸监测成强碱性。为了精准溯源,他一跌一跌爬上高高的堆场,由于堆场石料堆放不稳,脚打滑,膝盖碰到石板上,撕开一条口子,鲜血顺着小腿直流,染红了裤脚。
黑夜继续笼罩着沿途的风景,车子快速地碾着夜的寂静。等到他回到宾馆休息时,才想起幼儿园的小儿子。明明早上还答应妻子接孩子,但因为任务急,走得又匆忙,想在车上跟妻子联系,由于妻子在医院工作,上班时间不准带手机,无法联系到她。他突然想起门卫师傅的电话,简单交代几句就了事。孩子四点钟放学,在幼儿园的门房整整等了三个多小时,一直等到妈妈下班,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孩子委屈地哭着说,爸爸是个骗子。
爱挑的担子不嫌重。雷俊肩负的担子很重,但他经常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他常说,做事循天理,出言顺人心。砖怕坏坯子,人怕坏名声。用这两句话形容他是最合适不过了。他暗访在全省出了名,有人送他绰号“雷神”,他笑笑,还没有那么夸张;有人说他不近人情,刀枪不入,他没有否认,他抵制的诱惑有多少次,自己也想不全,他不但这样要求自己,还经常提醒身边人,拿了人的东西,就没了为人民服务的底气。
从绿色军营到绿色生态,青丝熬出了白发,他始终没有回头。脸上的皱纹,是岁月奖励他的勋章,风雨历程中,他攻下这道坎,又迎来了那座峰,而旗帜始终在前方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