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身上有股不一般的气质,耿直、坚韧的性格,有时还很倔犟,因为他曾经是名军人。
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眼睛眯成一条缝,把微笑时常挂在脸上的模样,是我们记忆深处最难忘的印象。
听公公说他是一九四三年参军,在部队八年,脚穿过草鞋、身穿过多处补丁的黄军衣,吃过野菜。战场上拼刺刀,也曾能撩倒五、六个鬼子。
一九四八年九月下旬,华东野战司令员兼代政委粟裕向中共中央军委提议,希望乘胜攻歼淮阴、淮安、宝应、高邮、海州国军战役。称之为淮海战役。当时,公公曾是陈毅元帅属下某排任排长职务。
淮海战役是解放军牺牲最多,歼敌数量最多,政治影响最大,战争样式最复杂的战役。公公也就是在淮海战役中身负的重伤。重伤后,晕迷不醒。前方转后方途中身上背包里所有证件包括(徽章、嘉奖)都遗失了。历经了九个月才到达后方无锡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O四医院,当时受伤的腿爬满了好多坏蛆,严重缺血性坏死感染。必须截肢,如不截肢,将威胁生命。手术后,再联系部队、联系不上,发出的信件迟迟没有回音,也许战友都牺牲了吧……
一九五零年退役属于二等甲级残废军人,回家乡后在当地学校多次演讲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大集体干农活,白天戴假肢下田插秧、地里割麦等事事样样抢着向前,唯恐落后、任劳任怨。可晚上回家休息拿下假肢时,让人不敢直视,上节大腿和假肢连接处磨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就是这样入心的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丝毫都看不见他面部有疼痛的表情,每到阴雨天,那条残腿经常抽搐、麻木。夜晚睡觉经常被自已突如其来的喊声“冲啊!冲啊……”占据了全部睡意。他说打仗时的情景时不时在眼前出现。村里有些人还取笑他,打仗打残疾了还不如人家去参军跟车去跟车回,一天仗未打的人抚恤金拿得多。甚至还有人说他是逃兵。他淡然微笑着说:“战场上如果是逃兵在转身的(一刹那)立马就崩了。我是一名军人也是党员,不能给党、给国家添麻烦”。也不允许后人去邀功,他就是这样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如果血液可以刹车,那么,他的心脏都是轮胎摩擦的痕迹。
一九九八年,公公查出淋巴癌,二零零八年查出食道癌。医生建议不动手术,采取放化疗方式。当时检查时,B超显示他腿上还有好几颗子弹,考虑年事已高,不想再让他忍受疼痛的折磨就未取出。
就这样,自己还调侃自己说我又多活了一年。他以开朗豁达的态度与病魔对抗,再次让生命迸出了罅隙。
二零一四年的一天公公睡着了就再没有醒来,走时很安祥。享年九十三岁。如果活着的话今年整一百岁。最遗憾的事,是他常念叨想去北京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仪式的愿望却始终没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