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看见一个题目,《我与赣州城的故事》。当时我就笑了。仔细想想,我与赣州没有故事,全是事故。本与赣州没有缘,只因我儿太费钱。
来赣州城的那年那月,正是“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我记得那时人民医院里的桃花开了。那桃花,有的迎风初绽,嫣然含笑;有的含苞待放,半藏半露;更多的是白毛茸茸的微吐红点的小花苞。每次经过桃树下的时候,我总是在默念:“等桃子熟了,我们就回家。”后来桃子熟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只是家和时间一样再也回不去,就这样我从广东到了兴国,从兴国到了赣州,离乡背井。
“既来之,则安之”,这些年,我在赣州老城里晃啊晃啊,从古浮桥、古城墙,古街道、古井,脚步丈量在古城老砖上,思绪沉浸在沧桑岁月里。
一天,突然就想去陈毅元帅当年与国民党谈判的旧址米汁巷看看。打开手机导航,徒步从解放路转进曾家巷。老屋并立于小巷两旁,这些清代的老房子大体上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裂痕爬满了不再鲜亮的雕花的门窗,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剥落,层层的蜘蛛网缠绕着曾经宽敞的明堂。秋风吹来,老屋稀里哗啦,似乎诉说着那些遥远的故事。偶见一两个在巷子里晒太阳的老人默然无语,好像从时间的深处走来。
走到曾家巷的尽头,赫然发现东园古井,这是我曾经在视频里,在文章中看过的老井呀!据1873年清同治十二年的《赣州府志》记载:“城内之井,凡二十四。”而此井就是当年那二十四口古井之一。
东园古井原名东园前井,得名于明代总兵姚玺私宅东花园前(姚衙前1号)。地处姚衙前,桥儿口,纸巷,曾家巷交汇处,掘于宋代,至今已700多年。
走近细看只见井壁均为石条。井沿为整块花岗岩石凿空而成,直径约180厘米,井圈高约60厘米,壁厚20厘米,井台有5米见方。井底套着的一口小井,是为泉眼。
抚摸着光滑的石井圈,我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无论旱涝,此井都不干涸不淹没,默默的为周围千余户百姓提供水源的情景。探向井中张望,依旧可以鉴影。井水清澈,只因它懂得沉淀;古井珍贵,只因它留存着时光变迁的记忆。看久了,就总让人觉得这里不仅贮藏着故事,还充满着灵性。东园古井见证过昔日的繁华,现在附近居民都用上了自来水。但是仍作为居民用水和消防备用水源。
看着这口古井,让我想起了城中的几口老井,我骑车来到四贤坊前。坊前左右各有一井,是为狮泉井。只是如今这里已是热闹的旅游区,为了安全,井被玻璃封盖起来了。一口封起来的井已经失去了作为井的生命,就这样悄然没落在了人来人往里。
过牌坊进入军门楼穿越宋城古街,来到客家大院门口。这里也有一口古井,花园塘井。
井边有文记载:“花园塘井,因位于花园塘而得名,坐落于郁孤台下"皇城"里。据传南宋时期就己经形成,是"皇城内官府人家专供的‘御用’井。宋代隆祐太后、辛弃疾、文天祥、近代蒋经国、李政道等著名人物均与此结下不解之缘,是赣州著名古井之一。”
光阴荏苒,青苔蔓蔓,厚重的历史不敌无情的时间。向井中看去,水流不动,黑黑沉沉,甚至还有几个矿泉水瓶和一些垃圾。千百年来对人民倾情滋养,如今却黯然神伤。
看过花园塘井,我信步走到八境路支巷的丹桂井。
此井始建于宋代,至今800多年。井壁也由石条构成,井沿是整块矩形花岗岩。看向井中,不复清泉汩汩,井壁杂草滋生,青苔覆盖。传说曾经旁边有棵丹桂树,开花时丹桂落入井中,井水香溢,井也因此而得名。如今井边的两棵桂花树显然是新栽。我到之时正是秋天,桂花纷纷扬扬,满地迷醉,阵阵扑鼻。
井边有一座小庭院,门楣上写着:“丹桂飘香”四字,字体洒脱,墨韵有香。我记得几年前,这院子还开放着,可以进去参观。如今大门上了锁,摸着门上的锁头,我试图敲醒那沉睡的赣南。极力从门缝看去,院子空荡荡的,墙角的飞檐仿佛将在下一秒腐烂,唯有一些杂草野花还开放着。爬藤的植物青翠,攀着墙,努力地伸展着,枝藤与清冷缠绕,遍布整个墙,它们用自己的躯体,固执地守卫着这个院子。
站在井边院外,抬眼望去,斑驳的土墙忍受了信手的涂鸦,腐蚀的木窗定是听惯了笑语的喧哗,破旧的门或许曾经守护过一个又一个的童话。
一方方古井,曾经以纯朴的心意,带来了丰富的水源,养育过一个个角落的人民。现在大部分的古井都已经荒废,成为废墟,成了时间碾压过的痕迹。少数几口依旧安逸,滋润,深邃,像一只只守望老城的眸子,深情而邈远。安静的守望着流转的四季,守望着每个清晨和日落,守望着人间烟火。
遇见古井,恰似遇见故人,岁月悠悠,说来话长。
2024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