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寻思了好久，想写写老家的聚会。因为担心文笔粗浅，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又担心记性不好，怕拖久了会淡忘个中感受，成为精神上的损失。于是终于下笔，虽然害怕记述的东西，只是我思想的一小部分，但求能够在未来，减轻些忘怀的遗憾。
岁月进入到2023年，老爸79岁、老妈74岁，我和大姐、二姐也都年过半百。年过古稀的爸妈，与已知天命的我们姐弟，血脉亲情相联，生命生活相伴，相互间早就活成了寄托和牵绊。
老爸因为长年的重体力活，落下了严重的骨质增生病。他脊柱变形，疼痛缠身，以致不能自如地行走。最近几年，即使靠着药物镇痛，也只能勉强走几十米，以致绝大多数的时间，他只能足不出户。随着外部信息减少，他变得郁郁寡欢，整日离不得烟，中晚离不得酒，时而古怪的脾气，显着内心的焦躁。
老妈多年前也患了高血压病。还好她在用药和饮食上比较注意，所以至今没有大碍。现在，家里家外都是靠她操持，这真是她的大恩大德。老妈不辍劳作，靠一己之力种不了包产田，就精心侍弄半亩多自留地，还一直养着些鸡。在蔬菜瓜果、鸡肉鸡蛋上，她能做到了自给自足的程度;还经常颇自豪的，拿出些来供我们姐弟各家享用。
写在梦里
近些年，对爸妈的牵挂与日俱增。姐姐们电话问候、回去探望的次数明显增多，而我更是每天通话、每周回去。稍有异常情况，无论多忙多晚，都要立即赶回。老妈平时提得最多的，是老爸身体的状况，偶尔也提到与他起的争执，很少提说自己的负累。她总是讲，虽然一个人照顾老爸很不容易，但是想想自己18岁就嫁给他，看过他养家糊口受苦受累，心里也就不那么在意现在的劳累和委屈了。
我们姐弟都感念老妈的付出，也担心老爸的脾气。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兼顾他们双方，做些安抚工作。年轻时，爸妈生养了我们姐弟，有儿女膝下承欢，一家人的生活，清苦却又幸福。但是从1989年起，连着三年我们姐弟出嫁、当兵。到了1991年底，家里就只剩下了爸妈。老妈曾讲，那时儿女们像长大的鸟儿，一年一个地全飞走后，家里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冷清，她和老爸过了好多年才习惯。她还讲，当时我当兵在外省，尤其令她牵念，久了见不到我，就到我的房间里发呆，或去翻看我的衣服。回头一算，爸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过了30多年。
写在心里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爸妈最大的欢乐，莫过于我们姐弟回家聚会。开始是利用爸妈的生日或传统节日团聚，后来小孩成年，继而成家，再而生育，人口和关系渐多，时间上难以统一，除了每年正月初一外，其他的时间就随机安排，但是聚会的形式和内容却始终没变。每逢聚会的日子，我们姐弟都要回家，家人们也都很踊跃。聚会的菜式、酒水、零食等，事前都分头进行了准备;姐夫们厨艺都好，烹煮全交给他们，每次的菜肴都很丰盛。看着大家鱼贯进入院门，爸妈的眼里发着亮光，神情也格外舒展;一边答应着来人的问候，一边问询着谁咋没到;得知因故缺席后，就做出不满的样子。也不知何时形成的分工，姐夫们负责烹煮，姐姐们负责洗涮，我负责碗筷桌凳，老妈负责配合调度，老爸生怕不能表现，一贯坚持在土灶前烧火。找不到活干的人中，我夫人四处看热闹，小孩子屋里屋外追逐嬉戏，时而溜进厨房偷吃东西，满院子欢声笑语，和着饭菜的香气溢出了院墙。
吃饭起初用的方桌，后来加铺了圆桌面，堂屋里容纳不下，就安在了外面的檐廊中。遇到天气阴凉，干脆安在院子里。然而终究还是人多，围坐不下的时候，姐姐们都是站着吃饭，回娘家也当不成客人。老妈不愿落座，声称吃得少，其实是站着观察，事后好揣度大家心满意足的程度。父亲的身体和地位，决定着家中那一把宽敞结实的竹椅归他，每次都是背着堂屋安在正中间。现在他不爱开口说话，我都是挨着他坐，精心服侍他的需求，认真挑些软乎合口的东西给他吃。饭刚开吃时，大家各取所好，节奏明快，很快就要吃饱。每次需要提醒，才能放慢下来，然后改为在品鉴上下功夫，并做着各种对比，席间的话题也随之扯远，吃饭的时间也越扯越长。
饭终于吃完了，收拾残局让老妈和姐姐们又是一阵忙碌，我夫人赶紧参与其中。父亲有午睡的习惯，聚会时却不着急休息，劝他时总说不累。以前他喜欢和人聊天，现在话虽然少了，却总要坐在一旁。残局收拾结束，老妈和姐姐们又开起了“小会”，我们夫妻和晚辈们开始“小赌怡情”，其他人就横七竖八地在堂屋的沙发上玩乐。我关心着“小会”的话题，时而会去过问几句。从老妈和姐姐们的表情里，我确信话题中一定有我。然而我心里却一丝也不紧张，反而还有一点窃喜。因为我深深知道，从小到大，她们是用怎样的付出来关爱我的。
一下午很快过去，晚饭也安排得早。这是我近几年的规定，为着在聚会离场之前，把家里重新拾掇干净，不能让忙碌一天的老妈再为之受累。当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聚会的热闹和陪伴就要结束了。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下次的聚会还不知道在哪一天。姐姐们还在拉着爸妈，交待着种种的注意事项;而我总能看出爸妈已做好准备，等待着我们一一向他们道别了。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底就会泛起沉重，常常请姐姐们先离开，由我再陪爸妈多一会儿，想要减轻他们的寞落。这沉重源于33年前，那个我当兵离家的日子，父母为我操办了送行的宴席，一番聚会之后，我就要出门，姐姐们流泪，老妈流泪，生平第一次也见到了老爸流泪。从此以后，我与爸妈聚少离多，无数次深尝离合的悲欢。
天若有情，请保佑我的爸妈不要老得那么快，让我能够把老家的聚会办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