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蛋子出生在沙河市,蜿蜒曲折的沙河与澧河交界处之岸边,是他的家园。美丽的沙澧湾环抱着沙河小城重点中学,朗朗的读书声时而从校园荡漾出来,此起彼伏,紧挨着校园的南边就是他家的小院。离学校很近,徒步十分钟就能走进教室,然而,他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必须吃住在学校。当然,能考上重点中学也是他的光荣和自豪。白天在一个教室读书,夜晚在一个宿舍睡觉,好有风趣。记得一个叫于小强的同学,非常聪明,上课不好好听讲,考试成绩门门九十分以上,但他有个缺陷,就是夜里尿床,被褥每天都要拿出去晾晒,那一片片尿湿的图画真像地图印子,同班同学就给他起了和绰号——麦坡(英语谐音,地图的意思);在一个宿舍睡觉,每天晚上上完晚自习,九点必须熄灯。有一天,夜里,不知哪个调皮的同学用一条绳子,一边拴住熟睡小陈的脚指头,一边拴住他的小鸡鸡,等到小陈翻身一蹬脚,疼的他一声惊叫醒来……这种恶作剧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要不得,后果若严重,想起来也是非常后怕的!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这些都是初中三年毕业以前的事情了,赘言不提。
一九六七年夏天的一天黄昏,学校依然没有恢复上课,学校里的大喇叭广播依然在呼叫着:打倒走资派张生斌,保护曲白云的口号!
铜蛋子从牛行街赁画书回到家,大哥说:咱们到沙河里摸河蚌吧,邻居们都下河去了。据说,河蚌的肉鲜嫩可口,好吃得很……于是,叫上三弟一起去大沙河。铜蛋子弟兄三个在河边下手摸河蚌,起初浅水的河边河蚌很少,他们慢慢向河水深一点儿的地方移动,这下,不到半小时就摸了半洗脸盆子。天色慢慢黑了下来,铜蛋子在大哥的带领下回到了家,大哥亲自掂锅烧水,用水瓢往水缸里起水的时候,发现水缸里水见底了,就马上叫铜蛋子去河边担水;当年他十六岁了,已经经常下河担水了,哥哥会做饭菜,,担水自然是他的事情,每次担水,都要担四五挑水才能把水缸挑满。铜蛋子很小的时候,吃水靠买水吃,一担水(一挑水)五分钱,那时候烧的还是地火——柴火(树枝树叶等碎木材),把水烧开后,倒入河蚌煮熟——捞出,再用炒锅烧炒,放入食盐辣椒佐料,炒熟后,大哥先盛一小碗,端给母亲品尝;母亲品尝后说:好香!难得你哥哥这么孝顺,你们兄弟几个都尝尝……大家一言我一语,铜蛋子说:好吃,好吃……明天,我们还去摸河蚌……
尝到好吃的鲜嫩味道,尝到了甜头以后,有时间,铜蛋子就和哥哥弟弟到大沙河里摸河蚌。它不仅是美味可口,而且还可以当菜肴,既丰富了餐桌上的美食,又经济实惠,不用花钱买肉吃,还可以节约生活开支。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铜蛋子在大沙河的浅水地带摸不到河蚌了,逐渐开始想到深水处找寻,深水处也没有以前的地方多了,这么长时间,光在这片地方摸索,肯定收获不大,于是,铜蛋子情不自禁地向更深的水域摸索移动,没有到过的领域绝对有希望。满怀信心的铜蛋子,勇敢地迈出前进的第一步,他向深水区域慢慢小心奕奕地走着,走着,走着,陡然间,——铜蛋子一下子踩了个空,脚踩不到底,此时此刻,他极端地害怕,这下可完了!他觉得整个身子一直在疾速向下沉,掉到深渊里了!慌乱之中,他神经质地划动双臂,四肢不停地在水中用力向上扒水,划动双臂,胡乱弹动不已,猛地不由自主喝了一口水,难成想,这么惊慌失措的向上划动,仿佛是一条鱼,摇头晃尾;又像小船的双浆划动深水,想不到,他竟然从水下面腾跃而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后怕反转欣喜:心里暗自庆幸,他不仅因祸得福,还学会了游泳!他情不自禁地高呼:哥哥,我学会游泳了!我学会游泳了……!高兴之余,在深水区,一个猛子下去,还能摸到比较大的河蚌,这回收获真的不小。如此这般,这个夏天真的很充实,天天有肉吃,母亲的脸上也笑开了花。
好景不长,南院的宋强民家传来了噩耗:宋强民的母亲喜欢吃这种煮熟了的河蚌,她自己一顿饭吃了大半碗,把河蚌肉当饭吃,竟然中毒而死。具体真实消息,也没有旁敲侧击,从此,铜蛋子一家兄弟很少再去大沙河摸河蚌,专门去游泳倒成了他喜欢的运动项目。
不久,一九六八年九月,全国各地恢复了复课闹革命。铜蛋子和他的同学们也不例外,返校上课才真正是每个同学内心的渴望。这年,铜蛋子他们都是十七八岁大小伙子了,正当青春妙龄时期,情窦初开的芳心充斥年轻的心灵。他暗暗地喜欢上了同班的女同学尚玉美,她长长的头发辩齐腰长,黝黑发亮,每每走起路来,昂头挺胸,头发辩在屁股后甩动着,真优美;深黑的大眼睛仿佛含着一颗夜明珠,闪闪发光,深邃动人。
她是谁呀?她就是前面提到的,去过他家,喊他一起去北京串联,一起得到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的那位女同学。她不仅只有一次去过他家,母亲曾经对她说:她来过咱家三次了,除了你见过的那次,她还来过两次;那两次你都不在家,她站在咱家门口,让她进屋,她扭捏着不肯,一边用手不住地玩弄着发梢,一边羞涩着说,想让你一块去广州串联。这件事给你说了以后,你去找她,你们一起去的汉口,你难道忘了!
当然忘不了,去武汉,住在武汉黄埔军校,在长江边一起观大江夜景,晚上在黄埔军校写下一首诗:《我幸运地坐在长江边》//我幸运地坐在长江旁/怅寥廓飘渺茫茫/人生的道路似大海颠簸不平/知识的尽头如长河无际无穷//我幸运地坐在长江旁/吹起口琴心潮激荡//轮船隆隆启动江水哗哗翻涌/江面汇涌着一场动人心弦的大合唱//夜幕徐徐降临晚风缓缓吹动/我心头闪烁着无数明灯/五彩缤纷的码头港啊/到处呈现灿烂辉煌的斗星。
母亲还说:我看那个女孩对你怪有意思的……
铜蛋子说:什么意思不意思啊?……不会吧?她好像愿意和我一起玩耍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此,铜蛋子开始关注起尚玉美的一举一动,总觉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恰到其分,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美丽动人。放学了,同学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教室,铜蛋子却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他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前面第四排尚玉美同学坐过的书桌,左顾右看地仔细观察,周围没有一个同学了,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书桌前,打开她的书柜,翻阅她的书堆,突然,翻到一张尚玉美的黑白照,连忙望望四周,看没有任何人,悄悄地把她的黑白照揣进自己怀里,像小偷一般贼头贼脑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教室。回到家里,拿出来仔细观看,爱不释手;抽机会,他到照相馆,把她的照片放大成四寸,抛光带色的。
后来,学校组织让同学们到泥河洼下乡支援农村秋收,他们没有分到一个生产队劳动,听同学们开玩笑地说:她问起你呢!好像她很想念你!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毛主席号召: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千千万万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在全国各地掀起了高潮。当时的国情,中国人民站起来不到二十年,六十年代自然灾害,修正主义赫鲁晓夫撤走了支援我国的专家,还逼着偿还国债,中国仍然还是一穷二白的国家,成千上万的毕业青年要工作,要吃饭,怎么办?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决策,指明了正确方向,让广大的知识青年每人都有饭吃,每个青年人都有活干。同学们一致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积极报名上山下乡。学校当时成立了革命委员会,革委会主任由张生斌担任。在一次上山下乡动员大会上,张生斌大声在大礼堂做动员报告,在会议即将结束时,他说:某某班的铜蛋子,家里有历史问题,他必须得下乡……依张生斌的说法和意思,他这种看法完全是错误的,歪曲的。好像下乡是犯罪流放犯人一样。当时,同学们的眼睛突然间转向了铜蛋子,使得他好没面子,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事有所因,明眼人一定看得出,不就是写过打倒他张生斌的大字报吗,他在大张旗鼓地打击报复呢……
在后来的事情中,曲白云也帮助过铜蛋子的忙。那是多年以后的日子里,铜蛋子在列车上遇到曲白云书记到地区开会,他对铜蛋子的态度非常热情,嘘寒问暖,家里怎么样?弟弟妹妹怎么样?有工作吗?
曲白云书记一下子问到点子上,妹妹桂珍还没有工作。当时找个工作非常不容易,铜蛋子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曲书记让他的妹妹到他的办公室填一张招工表格,不久,妹妹进了市木器厂当了工人。生活中的一些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这是后话,不提。
上山下乡的名单贴出来了,没有铜蛋子的名字!同学们的目光倒是非常惊奇的!铜蛋子也感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
铜蛋子回到家里告诉了母亲,母亲说:你哥哥下乡了,就把你留下来了!铜蛋子还是不知所以然,追根问底才盘问出根由:母亲不远数里,步行跑到农中找到铜蛋子班主任的爱人,说明了来意,张生斌校长坚持要铜蛋子下乡,不是不愿意下乡,是今年家里有两个学生——家庭生活拮据,请求留下一个。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当年有下乡的,也有支工,到工厂当工人的;也有继续上学。铜蛋子好像很幸运,继续上了高中。
谁知道,人无情,天有意。铜蛋子和尚玉美又分到了一个班学习、一来二去,在上课的课堂上,尚玉美总是向后看。一天,正在上课,同班同学好友李长春突然拉了铜蛋子的衣角说:铜蛋子,铜蛋子,有人给你暗送秋波了!快看!
铜蛋子连忙向李长春指示方向看去,原来就是尚玉美同学,她看到李长春和铜蛋子好奇地咄咄逼人的目光,立即羞红着脸转过去;不过,没过多久,铜蛋子又看到了她那双宝石般晶亮深邃而又充满欢喜的眼睛-——仿佛一双利箭想他射来——心想,着可能就是丘比特之箭吧?——不久,铜蛋子在日记本里写道:
《夏梅,秋桃》——写在高中教室窗前给童友//亮窗亮心头/桃园枝叶密茂/忽一影骚佻/窗外落桃/风儿有什么力量/桃子不熟就凋//窗子向里开/芳菲动情怀/脉脉细无息/静物说腹语/脸面朝外镜里瞧/雪里梅花笑.
不知道是哪一天放学以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校门。有往东回家的同学,也有向西回家的同学。铜蛋子和好友李长春二人走在路上,边走边说着,谈天论地,说说笑笑,陡然间,李长春说:你看,你哪位老同学跟上来了!
铜蛋子一转身瞧见,是她。但,又不好意思停下脚步,依然继续和李长春同学向前走,李长春说:等等她吧?
铜蛋子依然不好意思说;不管她!她又没有喊叫我们,她不知道是想去哪里呢!
李长春说:肯定是找你的,她家在东边;我坚信我的观察是正确的!不信咱们打赌!
铜蛋子没有和李长春打赌,也没有理会他的不怀好意。李长春的家到了。他说:走着瞧把!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明天告诉我哦!
剩下铜蛋子一个人了,他拐进一个胡同里。尚玉美悄悄快步撵上来了,她拉住铜蛋子的衣角说:走那么块干嘛?没看见我跟着你?
铜蛋子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就不能找你啦?尚玉美说;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请教请教你呀!不愿意帮忙呀!
——不过,你怎么不去问老师?
尚玉美坦荡地说:我就是不问老师,我就想问你!就想问你!不愿意帮忙啊?
铜蛋子立即说道;说到哪里去了。哪有不愿帮忙的道理!——是什么题难住了你?告诉我?可是,在这儿怎么帮助你呀?
明天是星期天,到我家里去,我再告诉你,好吗?
铜蛋子心里美滋滋地,她是跟我真的有意思啊,满口答应道:好吧!快到我家啦,到家里坐坐,喝杯茶?
尚玉谢绝道,挥了挥手说:不了。明天见!
第二天,铜蛋子如约而至。尚玉美听到敲门声立即开门说:快进来吧。家里没有人。
你不是人吗?铜蛋子随着尚玉美进了家门,直接把他领进她的闺房,房内没有凳子,只有一张床,尚玉美坐在床边,请他也坐在床边,铜蛋子不好意思,尚玉美连拉带拽,铜蛋子才和她并肩坐在床上,他连忙从书包里拿出一起在初中毕业那时候在教室偷出来的照片说;不好意思啊,在滨河中学的时候,从你的书桌里拿出来的照片,我送照相馆放大了,且着了色,我保存好久了。我从来没有偷过人家的东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现在归还给你吧。
尚玉美接过她的照片,看了看。又把照片返还给铜蛋子;不要还了,她露出羞红地嗔怪;你真坏——小偷!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送给你吧。
这样一来二去,铜蛋子和尚玉美的关系越来越近乎,不时地互相有约。沙河边,澧河湾,大桥上,小城大街小巷都留下来他们的足迹。每每相约,即使肩并肩走路,或者坐在河边,也相隔半尺距离。从未有越雷池半步。
电影戏剧院里,看着电影还说看电影也没意思。咱们去河边吧,哪里人稀!
铜蛋子喜欢写,胡乱在日记本上接二连三地又涂抹了几篇拙作:
初恋的昨天//放学了,你往东,我往西/突然瞧见,你跟在身后,远远地/同学们一一分手,我拐进胡同里/你叫住我,说有几道数学题不会做/我不明白,怎么不去问老师/但一股甜甜的秘密粘住了舌/怪不得课堂上,你不时回头/两颗黑色的宝石,向我闪烁//我们从没这么并肩走过/让你回家坐坐/你却低头,摆弄着羞涩——/星期天,到我家吧,我等着……
《偷偷摸摸的初恋》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我像小偷走到你的书桌旁、小心翼翼翻动你的秘密/突然,从日记本里/发现一张喜悦/请原谅,我偷走了/送照相馆放大了/且着了色/我从来没有偷过别人家的东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现在正式归还你/连同这放大五寸的抱歉和过错/你露出羞红地嗔怪/你真坏——小偷/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后来,疯传了出去/同学们,说我偷了人家的大闺女//从此,你离我远了/我也离你远了//想不通,初恋怎么是偷偷摸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