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日,外。龙城县衙外面。
高义带着十余个演职员来到这里,高义亲自拿起狼皮大鼓下面的鼓槌“咚,咚,咚”地击鼓,众演职员一起齐声高喊:“冤枉,冤枉,我们的王栓婵冤枉!”
(51)日,内。倪知县官邸。
倪岱独自一个人,一边饮酒,一边拿着传家宝、盛骰子的小木盒“咣啷”、“咣啷”地摇。
大云走了进来。他轻声说道:“禀报老爷,李家桥乡会上那帮戏子来给王栓婵喊冤,升堂不升堂?”
“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哇!”倪知县不快地回道。
“这,这是忙啥哩?”大云不解。
“皮师爷去哪儿,也不跟我说一声。”倪岱皱着眉头,“我猜测,他是去搞粮食,还是去搞银子?”边说,边拿着小木盒继续摇。
大云道:“师爷的事儿,小人哪敢过问。”
“你过来跟老爷一起看。若我摇出来的是双,师爷就是去搞钱了;若摇出来的是单,他就是去搞粮食。”说毕,将那小木盒打开放到桌上。
大云走到倪知县身边,和他一起看,里面的两颗骰子:一颗是一,另一颗是六。
“皮师爷去搞粮食了,是吧?”倪知县抬眼看着大云,问。
大云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回答。愣了半晌,却道:“如何打发那帮戏子?”
“老爷心里很烦,叫他们滚!”倪知县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老爷心情好了,他们再来。”
(52)夜,内。突州,一客栈。
高义和十几个演职员住一间未关门的大平房里,众人不是沉闷不语,便是垂头丧气。
高义愤愤然,说道:“龙城知县不理我们,我们去突州府衙告状,突州知府却骂我们是越衙告状的刁民,也叫我们滚,怎么办?”
东星:“听说倪知县的乌纱帽就是从现任突州知府鲁宽手上买的,我们去告倪岱,他会理吗?”
“这都怪说书艺人王栓婵那个淫棍,他不光害了我们栓婵,也害得咱们整个戏班子不得安宁!”一个叫章丁的演员骂道,“有朝一日抓住说书艺人王栓婵,我们把那狗日的阉了!”
岂料,说书艺人王栓婵正巧从门口经过,把章丁骂他的话,全听到了。
他愤怒地冲进房里,手指章丁的鼻子:“你凭什么骂说书艺人王栓婵?”
众人皆惊,目光一齐射向他,纷纷发问:“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我在问这个人,凭什么骂说书艺人王栓婵?”此人仍指着章丁,恼火地说。
高义上前将章丁拉开,对来人笑了笑:“兄弟认识说书艺人王栓婵吧?”
“很熟。”来人没好气地说。
“啊!”众演职员一起围过来,都急问:“快,请告诉我们,那说书艺人王栓婵现在哪里?”
来人尽量把语调放平:“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畜生杀人后溜了,如今却要我们一个跟他同姓同名的演员和刘芳儿一起抵命,你看可骂不可骂!”高义恨恨地说。
来人闻言惊得瞪圆了眼,张大了嘴,差点跌倒。他扶着门框,颤抖着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53)夜,内。倪知县卧室。
倪岱入睡,不久进入梦乡。
梦景:披头散发的肖嫩旋风般地卷进门来,冲到床前,灰暗的眼睛闪着寒光,手指倪岱,愤然骂道:“你这赌棍,可曾知道,当年抛弃秦香莲的陈世美无德有才,都免不了做铡下之鬼:你这无德无才的家伙会有什么下场!”旋即,伸出双手掐住了倪岱的脖子。
倪岱屁滚尿流,杨腿抖臂,拼命挣扎,仍喘不过气来。肖嫩稍一松动,他便直起嗓子叫道:“来人,快来人,救命!”旋一骨碌坐起来,方觉是南柯一梦。他直喘粗气,急忙点上灯,目光在卧室四周搜寻,没有肖嫩的影子,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54)夜,外。倪岱官邸门外。
打更的小吏听见倪知县在屋里呼喊,便来到他的门前,问:“老爷,有什么事儿?”
(55)夜,内。倪岱卧室。
倪知县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声音发抖:“没,没事。你去看看皮师爷在家吗,若在家,就说请他到我这儿一趟。”
过了一会儿,皮库走了进来。他揉着眼睛:“大人半夜三更叫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唉,吓死我了!”倪知县坐起来,将被子裹在身上,伸手把皮库拉到身边坐下。
“怎么回事?”皮师爷问。
倪知县叹口气,说:“当初我买官时,肖嫩苦苦求我,要我赎回她,可我听你的话回绝了她。后来她上吊自尽,我本该安安稳稳做官,谁知她阴魂不散,在梦里差点把我掐死!”
皮库思忖片刻,道:“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大人赶明儿娶个太太,冲冲喜,就不会做这样的梦了!”
“说的也是。”倪知县打了一个喷嚏,“我白天为百姓做官,晚上也该有个伴哇!”
皮库又道:“大人想找伴,易如反掌。”
“当初我做上官,就想续弦,可一想这出身赌家和拿钱买官做的名声,谁家的黄花闺女愿意跟我呀!”倪岱又叹了口气。
“大人怎么又多起心了?”皮师爷笑道:“大人的出身高贵着哩。”稍顿,又发宏论,“不光这龙城,连突州算上,单指做官的,不用往上数,仅查三代,大都出身卑微的很,有些还挺龌龊。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做官的体面,众人的目光注重的是官员手中的权力,而非出身;至于权力是如何到手的,并无兴趣。”
“师爷的话,总是我的指路明灯。”倪知县茅塞顿开,痛快地叫道:“我听你的!”
“赶明儿我去为大人物色,没人不愿意做县太爷的太太。”皮库又道。
“不过,我只要黄花闺女哟!”倪岱笑道。
皮库亦笑了笑:“那还用说。”言毕,走了。
(56)夜,内。倪岱卧室。
皮库刚走,大云便走了进来。
倪知县有点诧异:“我没有找你呀!”
“你不是要找太太嘛!”大云道。
“你来给我做太太?”倪岱恼羞成怒,“滚开!”
“我做不了你的太太,但我举荐一人,老爷见了,保准喜欢。”大云嬉皮笑脸,“那会儿,打更的小吏给我说,你把皮师爷找去了。我睡不着,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事儿?走到门口,听见你二人说的正欢,我便没有进来。”
倪知县打断他的话:“说正题。你不是要举荐一个我保准喜欢的人嘛,她是谁,在哪里?”
“禀报老爷,她十分漂亮,模样身段,无人可比。”大云说。
“我问你,她是谁,住在哪里,多大啦?”倪岱急道。
“老爷莫急。”大云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上次我奉老爷之命,去刘家庄抓刘芳儿时,那女子正跟刘芳儿一起。一个衙役不知谁是刘芳儿,拿出枷锁就要套她,刘芳儿指着她急道,‘这是我们邻村翠翠,别连累人家。’那翠翠看上去年方二八,正当妙龄之时,只要老爷想娶,那一定是你的太太!”
“既然那般美貌,没准早就订出去了。”倪岱说罢,又道,“看来,那女子跟刘芳儿是熟识的了!”
“订没订出去,只要老爷看上,那就是你碟里的菜。”大云稍顿,说道,“那翠翠见我们抓了刘芳儿,眼泪刷刷地流,可见情谊至深。老爷若请刘芳儿说媒,那翠翠准听!”
“你脑子进水了吧!”倪岱瞪着大云,“我给刘芳儿判了死罪,且已上报刑部,她恨我还恨不过来呢,哪里会给我保媒!”
“老爷若不想斩那刘芳儿,现在救她还来得及。”大云说,“上报刑部的文书送出去才两天,而那些送文书的衙役去东京汴梁都走大路,单程至少得半月。大人若再命倆衙役往回追文书,让他们骑快马走小道往关驿赶,那儿是去京城大小道的必经之路,让他们截住送文书的衙役,即返回来。”大云看了看倪知县,继续道,“若老爷同意我的方案,就由我去安排。至于这桩案子,老爷可判王栓婵死罪,那是一个没用的戏子,冤枉不冤枉,杀了都没什么;弄个理由,把刘芳儿放了,此案即可了结。关于人言,大人不必理睬。谁要想说什么,由他们说去,反正这龙城县是倪老爷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