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有各自印象深刻的第一课。我的第一课是在儿时随父亲去白汊湖刈蒿草途中发生的。
白露时分,正是乡人收割蒿草做柴烧的季节。
一清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我屁颠屁颠地跟着父亲爬上了泊在5渠的生产队小船,向着南端的蓄水湖罗家坝、白汊湖出发。
晨雾很大很浓,团团白雾在水面腾挪翻滚,四周的树木、茅舍都被笼在朦胧的雾霭中。看不清岸上的人,可以听到猪哼、鸭叫、鸡鸣声,胡满娭家的狗追着父亲竹篙撑船发出的响声吠叫不止。
行至樊家大塘时,圆圆的朝阳爬上了地平线,火红的朝霞稀薄了晨雾,在水吊架上洗衣的召婶、群姑分别停下手中捶衣的木杵与父亲打着招呼。
驶入杨家港,右岸是一长溜住户的菜园。爬出地平线的朝阳将满园的绿叶抹得油光闪亮,扁豆花、南瓜花、丝瓜花、向日葵花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野蜂、蝴蝶在花丛中哼着歌儿,跳着舞儿。诱人的丝瓜从丝瓜架下托向水面,溜青溜青,伸手可触;还有黄瓜架上最后一批小黄瓜,满身粉刺,清甜可口,是我的最爱。父亲视而不见,继续前行。
船行至黑泥塘,因为水中淤泥肥至泛黑而得名。这儿是进入罗家坝的入口,呈喇叭状,周边是浅绿的米菱角苗和浓绿的欠茨叶,其余尽是亭亭如盖的荷叶。朝阳泻在荷叶上,生起薄薄的青霭,流着扑鼻的清香。荷叶长得又高又密,船行其间,只能用船头挤开荷杆前移,此时珍珠般的露水顺着被挤扁的荷叶滚入塘中。时令秋季,荷花渐少,莲蓬不多,父亲用竹篙拨开荷杆,好不容易找到两只半大不小的莲蓬,给了我第一份惊喜。
冲出黑泥塘荷茎重围,豁然开朗,蓄水湖之一的罗家坝尽收眼底。罗家坝东西宽约1500米,南北长约1000米,总面积约2200亩,与南边题坝的一座石桥与白汊湖相连,与白汊湖一起成为吐纳湖区渍水的内陆封闭式湖泊。
罗家坝水生植物单一,全水域的虾嬉草(虾藻)。此草主茎、枝叶呈青色,极嫩易脆,成长条圆齿形,飘浮在水面,随水摇摆,是虾、鱼、野鸭最爱吃的天然饲料;乡人常用它喂猪,也用它肥田。
八点的秋阳特别和暖,特别明亮。四野看不到人影,显得格外空曠、静谧、恬适。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水鸟掠过水面的倩影;稍近处一丝一丝的水气在湖面上袅娜升腾,渐渐地融化在跳跃的阳光中。
来往的行船在虾嬉草中划开了一条白色的水道,我们行进在水道中段,突然爆发一阵劈哩啪啦的巨响,只见右边虾嬉草处水柱冲天,水花四溅,接着其它地方也相继水花跳跃,响声震耳,整个湖面象开了锅似的,沸腾不已!
父亲不慌不忙,将竹篙伸向近旁的一堆水花,使劲一挑,挑起了一个圆筒型的两端置漏斗的篾竹格子花篮,里面尽是些活奔乱跳的“巴巴鲫鱼”“黄鸭叫”“金丝鲤鱼”,足有大半篮,把竹篙压得弯成了一道弧。我欣喜若狂,拍着巴掌,站起来准备帮忙检鱼。此时,父亲轻轻地将花篮放回原处,说:“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取。”我若有所失,又似有所悟。父亲接着说:“回去买一个花篮,你自己放。”我立即高兴地期盼起来。
船继续前行,穿过一条既高又长的石头桥进入了白汊湖。
白汊湖比罗家坝大了一倍,也更深。对岸是高大的防洪堤,近堤水岸长着成片的荷叶,风吹叶动,可以看到荷叶吹翻时白色的背面;湖中长着成团成簇的蒿草,青色,有些与茭白草相似但比茭白草高。蒿草中间也长有芯,虽没茭白大,却又白又嫩,吃起来脆脆的、甜甜的。吃完父亲剥给我的几根蒿草芯,晒着暖暖的秋阳,我云里雾里睡着了。
醒来时,我已经睡在了家里的床上。从床上爬起来,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父亲刚买回的花篮!再一次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拿起竹篙将花篮送到了屋旁的水渠里。
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收获了白天花篮里一样多的活奔乱跳的鱼……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拿着竹篙跑到沟渠里挑起昨天放的花篮,里面居然爬进了两只脚鱼,可惜,由于没给花篮留下足够的出水空间全被憋死了。
花篮要放在向阳或反射月光方位,这样才能利用鱼的趋光性“请君入瓮”;同时留点花篮空间露出水面,方便篮内的鱼出水换气保持鲜活。我懊恼不已。但是妈妈笑盈盈地望着我:“好鳌,能放花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