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剧本

雪,洁白的雪(小说)

作者:放歌   发表于:
浏览:84次    字数:19810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90篇,  月稿:0

  有人说过:你的生活深度取决于你对年幼者的呵护、对年长者的同情、对奋斗者的怜悯体恤、对弱势者的帮助包容。因为生命中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其中的每一个角色你都扮演过。

  一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从昨晚深夜开始下起的,已经下了差不多十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片片雪花如同一只只美丽的蝴蝶漫天翩跹飞翔,山川大地变得白茫茫一片,远远望去,几乎辨不出哪是山哪是村庄哪是路。

  佟雪踏着雪走了好大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艰难地迈到一块小石碑前,再走几百米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她转过身来往几百米外的公路上望去,公路那边依然是白茫茫一片,不仔细辨认几乎看不清。她努力睁大眼睛仔细寻觅,终于辨别认出老公,老公站在那辆因故障抛锚的自己家的小车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公像一座臃肿的雪人正面向着自己这边,虽然看不见他相貌堂堂的五官和表情,但她知道老公浓眉下明亮的双眸肯定一直在深情地目送着自己,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走出过他的视线。

  佟雪心里暖暧的,幸福而舒心地笑了,仿佛老公就在自己身旁。她取下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向着老公挥舞,放开嗓子喊道:“老公——”

  一会儿,公路上传来老公的呼喊:“雪——爱你!”尽管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她听来却很清晰,犹如响在耳旁。老公的声音洪亮带磁音,听起来很悦耳,在这雪地旷野上传得很远。

  佟雪双手合拢比着一颗心形,噜起嘴向老公吹去,再深情地呼喊回道:“老公――我更爱你!”她少女般沉醉地笑了,双眼闪耀光芒。她是个喜欢笑的人,见什么都乐,仿佛在她的性情字典里永远只有笑这个字。单位里的同事们都习惯了,说,一天不听见佟雪的笑声,就感觉闷得慌,仿佛缺少了什么一样,老是心欠欠的。

  佟雪不经意地看一眼身边的石碑,石碑上头像戴了一顶厚厚的白雪帽子,碑体上依稀可见“大湾鱼塘”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些小字,被雪掩盖辨不清了,估计是说明这鱼塘来历的吧。佟雪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身边还有一口大鱼塘,放眼望见不到尽头,水面曲折浩大,应该有好几十亩,与其曰鱼塘,还不如叫小型水库好。水面结了厚厚一层冰,十几只水鸟在冰上跳跃觅食,两只小狗沿着塘边跑来跑去向着鸟儿吠叫逗趣。

  望着大镜子似的光滑冰面,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儿时随母亲回到乡下外婆家,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玩“丢冰片”的游戏。十几个小伙伴排成一排站在田埂上,依序侧弯下身子,把一块块薄薄的冰片对着水田中的指定目标,拼命住水田冰面上甩,比赛谁甩得远,甩得准。晶莹剔透的冰片被甩出去,“嚓嚓嚓”擦着冰面滴溜溜飞,伙伴们尽情享受冰片在冰面上飞的快乐,不管是谁的飞得远或者飞得准,都会博得热烈的掌声和喝彩。玩够了,就推选出赢得最多的当“皇帝”,坐上由两个最壮实的小伙伴交手结成的“龙轿”,“起驾”去村里的戏台继续玩,其余的小伙伴则一个个提着“冰灯笼”,排好队伍,嘴里一个劲地吹拉弹唱,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向戏台拥去。所谓“冰灯笼”就是先用一根稻草,对着选好的一块冰上的一个点,鼓起腮帮子使劲吹气,直到吹出一个圆圆的洞,再用一根长长的草或者其他什么的穿过冰块,提起来便成了。到了村里的戏台上,小伙们提着“灯笼”粉墨登场,尽情自我发挥任意表演,比赛谁说或唱得最好,表演更有趣、难度更大。尽管小伙伴们一个个脸冻得红红的、手冻得僵僵的,甚至赤脚踩在冰块上,也不觉得冷,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小伙伴们的表演,常常引来大人们顿足观看。在大人们不断的叫好声里,小伙伴们表演得更带劲了。

  外婆家无忧无虑的孩童生活是佟雪儿时的乐园,常常梦牵魂绕。今天再见这陌生而熟悉的冰面场景,自然想到自己的童年,无限感叹。幸福的童年不仅可以疗愈一世,更可以温暖人的一生。

  佟雪感觉有点冷了,赶快走吧。抬头瞧瞧,意识到自己马上想要去的地方,可能是户守护鱼塘的人临时的住处,再看看那里,又感到十分的温馨。一座小平房建在几级台阶上,屋檐下挂着几串红辣椒,像燃烧的火焰特别抢眼。大门侧,一边摆放着农具,有弯弯的犁头、风稻谷用的风车等等,另一边是一尊石磨,丁字形的推磨杆挂在屋檐下的木梁上,极像是撑起平房的一根柱子,仿佛没有它,整个平房都会倾倒似的。

  这些都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然而也早已经淡出她的记忆,现在突然又见,眼前再一亮,再度感到特别的惊喜和亲切。望着小平房上悠悠升起的袅袅炊烟,强烈地嗅到了柴禾燃烧的味道,依然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诱人。就像嗅到了久违的美食佳肴的味道一样,她急忙向小平房奔去。

  到了小平房前,门虚掩着,可以断定屋里有人,她暗暗为自己离开公路时的正确判断庆幸。这时,她又觉得这不是守鱼塘人临时的住处,倒像是一家人常住的房屋。不过,显得太小气了点,从正面看,二间正屋加一间茅草屋偏房,就五六十平米的样子。

  佟雪在石阶上顿顿脚上的雪,捋捋被风雪吹乱的头发,理理羽绒大衣,挺胸提起神正欲上前敲门。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公打来的。她立即想到,车已经修好了,心里一阵激动。然而,老公告诉她,修车的师傅还没有来,可能还要等好大一会儿,让她在小平房里好好休息多呆一会儿,千万不要再加重感冒,一定要提防再次升成肺炎住医院受折腾。佟雪心里蜜似的,嘴上却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好了,不再说了,我这就进屋了。”老公刚道了声再见,突然又忙提醒说,“呃,进别人家,记住把那朵白花收起来!”他特别加重了“那”的语气。

  佟雪这才低头看看,“那”果然还别在胸前。脸霎时腾地红了,直埋怨自己太粗心,不然就这样进到别人家里,会不受欢迎的。她感激老公心细,及时提醒。

  刻不容缓。她退后几步,站在路旁,急忙把“那”小心取下来,放进衣兜里。再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身上再没有其他什么不妥的地方了,便轻松地上前去敲门。

  二

  “屋里有人吗?”佟雪轻轻推开门,一股腾腾热浪扑面而来,见屋里没人,忙高声问道。

  没人应答。

  屋里没有开灯,虽然现在是白天,却因下雪,天气阴冷灰蒙蒙的,咋一看,屋里显得有点儿昏暗。

  佟雪没犹豫,跨进到屋里,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屋外实在太冷了,自己周身酸痛,忽热忽寒,显然前几天患上的感冒还没好,现在只想在这屋里呆一会儿。她已经想好了,待会见到主人时,主动诚恳地表示歉意,说明借屋小憩片刻的原因,请主人理解并原谅。她想,这家主人一定很善良,会理解并原谅的。如今这个社会,善良的人多。她甚至也想到,要是车修好了主人都还没有出现,就留下一张字条,写明曾来屋子里打扰过。再留下一百元钱,表示谢谢。

  佟雪一眼扫过全屋,窄窄的,大概十来个平方,算是客厅吧。―张“八仙”饭桌,几张条凳,虽然简陋,少得可怜的物件却都干干净净,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端端正正贴有几张奖状,她凑近看看,是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奖状,每张奖状上都写有“魏雪燕”的名字。显然,这家主人姓魏。奖状旁还贴有两张写有毛笔大字的纸页,是用学生作业本书写的,一张上写有“学法,守法”几个字,一张上是“做遵纪守法好公民”。字迹一笔一划十分工整,但也稚嫩,看得出是学生写的,也许是这个“魏雪燕”写的。佟雪盯视着这标语似的两张纸页,心里奇怪,见过许多小学生书写的名言警句、座右铭,那几乎都是激励学习一类的,唯独还没有见过书写如此严肃而沉重语句的,特别都警示到了“守法”地步。她敏感地想到,这孩子怎么啦,“守法”后面意味着什么?

  纸页下边是一幅画,画面是巨浪滔天的大海和倾斜的帆船,展现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个怵目惊心的瞬间,让人震撼。佟雪知道这是世界名画《肯特海滩》。

  这家主人把画也张贴在这里,仅仅只是欣赏吗?

  忽然,从一侧隐约传来响动,并伴有人嘀咕声,很快又静静的了。

  原来屋里有人,只是在茅草屋里。佟雪瞬间释然了,抬高声音礼貌地问候道:“主人家好!”说着话,便向传来嘀咕声的茅草屋走过去。

  茅草屋是厨房。走近厨房,柴禾燃烧的味道更浓了,还伴有烧红薯的香味。一束微弱的光线照射在锅台上,那是透过屋顶上装有的两片玻璃瓦射进来的,屋里其他地方则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禁不住猛然间柴禾燃烧的浓浓味道剌激,佟雪急剧咳嗽起来。

  “阿姨,您好!”有人在黑暗中问候,是小女孩的声音。

  “您好,小朋友!”佟雪努力睁大眼睛寻找着小女孩,欲走进厨房。心里犯嘀咕,小朋友称呼自己是该叫阿姨还是叫婆婆?觉得都行,随孩子吧。

  “我在这里。”小女孩站起身。原来她在灶门前,柴火的光亮映红了她瘦削的身子,像是舞台上的演员被打上了红色的补光。小女孩已经看出佟雪的意思,急忙说道:“阿姨,我出来,您就甭进来了,厨房里有点乱。”

  佟雪打量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小女孩,手里捏着一册课本,衣衫单薄整洁,八九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扎着两只羊角辫,瓜子脸,眼睛特别有神,一看就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孩子。

  “您好!我是市中院的。我们的车坏在公路上了,在等城里的师傅赶来修。我感冒了想服药,身边带的开水却没有了。”佟雪有些抱歉地向小女孩说明。本来还要说说自己过来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防止在公路上呆久了受凉,加重感冒。没想,被小女孩的热情打断了。

  “哦,您是市中医院的。请坐!我这就给阿姨倒碗热开水服药。”小女孩说着,转身跑进厨房拿出一只小碗,就着桌上的一只过时的按压式暖水瓶用力按压,随之冒着热气的一股水流便流进碗里。小女孩用开水烫烫碗,倒掉,接着再按压暖水瓶。

  “我不是市中医院的,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佟雪随口纠正说。目光盯住暖水瓶上的工农兵图像,惊呆了,这不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暖水瓶吗,当属“古董”级的了。现在,人们已经不用这个,早淘汰了。

  “阿姨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重复,也许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单位。她微笑着双手递上热开水,特意说道:“今天才烧好的鲜开水。”

  “谢谢您,小妹妹!”佟雪接过碗,心里还在琢磨,这一家人至今还保留着而且还在正常使用这种暖水瓶,现在还很少有。是保守,是怀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手中的小碗,虽然干净,碗边却已有两三个小缺口。再看看屋里的家具陈设,她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一个贫寒的家,却也是一个会收拾的家。家长挺能干也会收拾的,但他们为什么还是这样贫寒呢?

  还没来得及服药,小女孩又抢过碗去,说道:“吃药很苦的,我给您放点白糖,阿姨。”

  佟雪急忙制止,说自己服药不用糖开水,而且糖吃多了对身体反而不好。心里琢磨,用糖开水服药,还是自己孩童时期的事了,怎么这家人还有这个习惯。

  小女孩十分麻利地回来,双手捧上碗,笑咪咪地看着佟雪服药。

  佟雪好激动,双手接过,连声道着谢谢。脑海里猛然间闪过自己年幼时候,母亲让服药的温馨画面。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泪水湿了眼睛,也许是因为感冒的原因吧。她昂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垂下头,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只热热的有温度的小碗。

  “阿姨!”有人怯生生地低声叫道。

  佟雪注意一看,见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怯懦地站在自己面前。这突如其来的男孩子,让她有些奇怪,忙望向小女孩。

  “我弟弟。刚才我们一起在灶门前烤火、烧红薯、讲故事呢。”小女孩说,欲拉走小男孩。小男孩固执地拒绝了。

  佟雪哦了一声,再看看小男孩。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里那只碗,小嘴微微吮吸,就像婴儿吮吸乳汁一样贪婪。

  孩子是眼馋啊。佟雪立即感到无地自容,自己在两个孩子面前出了这么一个洋相,多丢人啊,有些内疚狼狈。尴尬中,她想到自己坤包里还有几块巧克力,忙取过包,一一摸出凡是能吃的,一股脑儿全塞给姐弟俩。

  姐弟俩只选了其他的糖果,而没要巧克力。

  佟雪急了,看来姐弟俩都不认识巧克力,忙举起一颗说道:“这是巧克力,牛奶巧克力,是一种营养很丰富的糖,很香、很甜、很脆,很好吃的。”

  小男孩木木地望着佟雪手里的巧克力,缓缓搖头,扁扁嘴嫌弃地说:“坭巴块块。”

  姐弟俩真的不了解巧克力。佟雪灵机一动,示范地说:“看阿姨吃。”重重咬了一口,嘴里吧唧吧唧嚼得香。再抓起一颗塞进男孩子嘴里,坚持不让他吐出来。终于,他尝到了甜头,大嚼起来。

  佟雪看着吃着巧克力欣喜万分的两个孩子,心情也愉快,随口问:“小朋友,您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招弟,弟弟的弟,他叫应来。”小女孩说。

  “哦,您这边一招弟,他那边马上就应来。”佟雪打趣说。

  “嘿嘿嘿!她是小丫头,还有一个大丫头出去了。”叫应来的小弟弟指着小女孩,嘴里塞满巧克力嘟囔着对佟雪说。

  “还有一个大姐姐,叫魏雪燕吧?”佟雪躬身逗着小男孩。小男孩头大大的,个子偏矮小。佟雪扭头再看看小女孩,感觉姐弟俩明显营养不良。

  “嗯,我姐叫魏雪燕,村里人都叫她魏大妹。她找村主任领生活费去了,都跑了好几趟了。顺便路上再捡点柴禾回来。”小女孩说。

  “捡什么?捡柴禾,煮饭当柴烧的柴禾?”佟雪心里疑惑,如今还有这样的人家,急忙追问。脑海里闪过三十多年前,自己当知青时在山上打柴禾的情景。

  “我们家煮饭烧开水只有烧柴禾,不像别人家可以用天燃气、用电。”小女孩有些难受地说,“姐姐说了,烧柴禾可以节约下更多的钱,买衣服,买好吃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也没见买什么新衣服,什么好吃的。我总觉得我们还有一些生活费没花完,也不知道姐花到哪儿去了。”

  听孩子这样一说,佟雪特意看看这穷阎漏屋、瓮牖绳枢,再看看羸弱的孩子,意识到这个家极有可能已经没有大人了。一种悲切袭上心头,心情有些沉重,自己曾经驻贫困村扶贫三年,还不曾见过贫穷到这样的家庭。这个家庭遭遇到了什么不幸?

  但是,在这么小的两个孩子面前,她不敢去碰及这个不幸,担心会伤及孩子纯真的心灵。也许,孩子俩什么都不知道。她真希望他们最好永远什么都不要知道,只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享受本该属于他们的生活。

  孩子还小,是一粒粒富有旺盛生命力的种子,需要从小细心守护,适时给予阳光雨露的滋养才能长成参天的大树。现在许多的父母,给予孩子的阳光太爆烈,给予的雨露甚至已成洪涝灾害。而眼前这家的孩子连最基本的阳光都没有享受到,甚至连什么是雨露可能都不知道。

  我能为孩子做点什么吗?佟雪严肃地想,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三

  雪停了。天空逐渐放晴,屋子里也逐渐明亮起来。

  屋外传来一阵喜鹊的叫声。

  应来高兴地念唱道:“门前喜鹊叫喳喳,欢迎贵客到我家,先唱一曲迎客歌,再喝一杯待客茶……”随着还表演敬茶动作。

  “应来,真棒,给你点赞!”佟雪夸赞道。

  应来是人来疯,乘兴接着再念唱了几首儿歌,还流利地背诵了乘法口诀、表演了一段广播操。

  佟雪直夸奖应来聪明,随口问上幼儿园学的吧。心里道,现在许多幼儿园不懂教育规律,就是喜欢拔高要求,让幼儿学习小学才学的知识。都学到乘法了,这应该是小学二年级的学习内容。

  招弟说:“我们家只有姐姐上过幼儿园,弟弟和我都没上过。应来是跟着我们上学学的,哦,不,是我们都先跟着姐姐学到的。”

  “都是跟着姐姐上学学到的?”佟雪觉得奇怪。

  招弟亲热地坐在佟雪身旁说:“阿姨,外婆走了后,姐姐去镇上小学读书,就带上我和应来。姐姐上课,我和应来冬天在教室里旁听,夏天就在教室外,所以就学会了很多。我会拼音、认字,计算。应来也学会了不少。我上一年级时,校长考我,让我直接从二年级读起,我觉得该让我从三年级读起才对。结果,我还是比姐姐矮了两个年级。”说着,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两个天资聪慧的孩子。佟雪疼爱地拉过姐弟俩,温暖着他们冰凉的小手,亲切地问道:“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俩孩子变得严肃了,没吭声。

  佟雪后悔了,看来自己又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触及了孩子难言之痛。急忙想转移另找话题,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脑子卡壳了,心头一阵紧张。

  “妈妈生下应来后,不久就……”招弟犹犹豫豫地说,眼圈也红了。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猛然瞟见佟雪的窘态,眼珠一转,忙乖巧地转移话题说,“我外婆来我家了。”

  这一细节被佟雪瞧见了,心里道,小姑娘鬼精啊。疼爱地拍拍她的肩,已经完全明白她那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了。

  招弟狡黠地微微笑了笑,继续说:“外婆来,我们可高兴了!不仅给我们做好吃的,给我们讲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还教我们认字、识简谱和唱歌跳舞。哦,我外婆特别会唱歌会跳舞,手风琴拉得特别棒,对我们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外婆五十多岁了,长得还很漂亮,高高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像电影明星。”

  “好多人都说外婆像……像……王,王晓裳。大家也说招弟长得很像外婆。”应来抢着说。

  “哦!像王晓裳?”佟雪注意地问,“你们知道王晓裳是谁吗?”

  见两个孩子摇头,再看着招弟,觉得这小姑娘似乎见过,特别是那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她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还是觉得之前没见过小姑娘,但为什么又觉得这样熟悉呢。忽然,脑洞大开,会不会是自己曾经见过小姑娘的外婆呢。

  “外婆还会拉手风琴?”佟雪话里有话地问。

  “外婆拉手风琴拉得可好了。最喜欢拉的是《万岁,毛主席》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会哼唱了。”招弟说。应来在一旁摇头晃脑滑稽地模仿拉手风琴的动作,嘴里哼着旋律。

  佟雪顾不上应来的表演,发现新大陆似地忙追问:“外婆最爱拉《万岁,毛主席》《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她是不是习惯总在一曲拉完后,先是右手这么向上高扬一下,再深深鞠躬表示谢谢?”说着潇洒地比划了几个动作。

  “嗯,嗯!阿姨学得好像!”招弟笑着拍手称赞。

  佟雪兴奋了,她预感马上可能将有重大的新发现,二三十年来的寻找可能在今天,就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边,将会有意想不到的自己久盼的结果。事情是不是太巧了,巧得太突然了!她迫不及待十分肯定地问道:“外婆的名字是不是叫东芳菲?”目光期待地看着姐弟俩,又补充说:“人间四月,无边原野芳菲香美的意思。”

  可是,两个孩子摇摇头:“我们不晓得外婆叫什么名字。”

  佟雪心头顿时凉了半截,仍不甘心,蹲下身子对招弟启发说:“好好再想想,比如说村里人平时是怎样称呼她的?”注视着招弟精美的五官,心里颇觉奇怪地问自己,难道判断有错,他们与芳菲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眼前这小姑娘确实又有点像电影演员王晓裳的模样、像芳菲的模样和神韵。那么,小姑娘的外婆会不会就是自己几十年来念念不忘,一直在寻找的闺蜜呢?

  这时,应来猛转身跑进另一间屋子,不一会儿,抱着一只精美的木匣子出来放在桌上,找出一张照片,跑过来递给佟雪说:“这就是我外婆。”

  佟雪接过照片一看,立刻吃惊地失声叫道:“啊!芳子!是芳子!果真是芳子!”急忙把照片凑近阳光下欣喜地仔细瞧着,激动的泪水奔涌而出。

  姐弟俩莫名其妙地望着佟雪。好一会儿,招弟轻声问:“阿姨,您认识我外婆?”

  佟雪拭着泪,高兴地说:“认识,认识。岂止是认识,我和你外婆还是整天形影不离的闺蜜呢。”想想又说,“哦,对了,你们不该叫我阿姨,应该叫婆婆。嗯,该叫姨婆。对,叫姨婆,就是外婆的妹妹。”

  “姨婆?外婆的妹妹?”姐弟俩不知所以,惊愕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姨婆”,不解地轻轻摇头。

  四

  佟雪和东芳菲是同在南方大学慧香大院长大的。佟雪的爸爸是学校副校长,东芳菲的爸爸是音乐系系主任,著名音乐理论家、国家一级教授。两家是邻居,佟雪小东芳菲几岁,但这并不妨碍她俩成为好朋友。佟雪叫她芳菲,有时也叫芳子,东芳菲则叫佟雪为阿雪。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她们共同赶上了“到广阔的天地去”的最后一班车,去了东北黑土地,在祖国边陲乌苏里江畔的青山屯当了“知青”。

  一年后,佟雪的爸爸重新出来工作,并且还升任为校长。而东芳菲的爸爸却因是从国外回来的“反动学术权威”,并且还有“死不悔改”嫌疑,所以一直得不到“解放”。东芳菲清楚爸爸是爱党爱国的,没什么问题。因此,求过闺蜜阿雪请她当校长的爸爸帮帮忙,让“反动学术权威”早点恢复工作。佟雪知道芳菲轻易是不会求人的,爽快地答应了,之后也向爸爸打听过好几次。学校也向上级打过几次报告,上级也派人来学校复查过,却一直没有回音。

  后来两人共同参加了高考,成绩都很不错,东芳菲总分还比佟雪多了二十多分。很快,屯里来人政审。之后,就有种传说,东芳菲可能没戏了。果然,东芳菲“名落孙山”,是什么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不久,有关部门又派人来屯里调查佟雪,说收到有人写信举报。来人在屯里调查一番后就回去了,什么也没说。

  自己还会被大学录取吗,佟雪心里很紧张。屯里又开始传,写信告的人很可能是东芳菲。但是,佟雪坚决不相信。她说,芳菲不是那样的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芳菲,但心中还是或多或少有些猜疑。

  佟雪最终还是被政法大学录取了。临行那天,屯子里热闹非凡,大伙吹唢呐,扭秧歌,踩高跷、跑旱船,欢送佟雪好几里路,仍然依依不舍。欢送的人群中唯独不见东芳菲的影子,大伙认为是东芳菲因为自己没被录取,而不好意思来送别吧。大伙理解东芳菲,自然也很同情她。

  出屯时,佟雪还在张望,多么希望芳菲和自己手拉手亲热地一起告别大伙,一起高高兴兴地去上大学,她早已冰释前嫌。她停下脚步,回头久久注视着那间熟悉的稻草盖顶的住房,那是她和芳菲共同生活的地方,透过那面很大的玻璃窗,努力找寻芳菲高高的身影,多想再听她演奏一曲约翰·庞德·奥德威的《梦见家和母亲》,那是她俩常在深夜里思念亲人的神曲……

  望着大玻璃窗,佟雪马上深深自责了,为什么要企盼一个心灵已经受到伤害的人来送自己呢?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为她真诚地祝福,愿她一切都好!

  到政法大学后,佟雪给芳菲写了不少书信,特意用挂号信形式寄岀去。每天盼望她的回信。然而,一直不见芳菲的只言片语。

  新年伊始,学校放寒假,佟雪便满怀欣喜匆匆踏上回屯的路。一路上总嫌车太慢、路途太长,恨不能身生双翅立刻飞到芳菲身旁。见到芳菲,第一时间告诉她:她爸爸即将恢复工作,文件已经发到了学校。从此以后,芳菲就不会再受委屈,可以上大学、可以参军、可以被提干,可以实现理想,自由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佟雪踏着厚厚积雪赶到屯里,直扑雪屋似的稻草房。可是大门紧锁,屋前的积雪已经堆得高高的,都快封住大门了,可见屋里好长时间没人居住。

  芳菲她人呢?

  夕阳里,迎着扑面而来飞扬的雪花,佟雪沉默了,耳畔只有屋檐㓀挂着的那只风铃还不时随风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屯里人告诉佟雪,佟雪上大学走后不久,东芳菲被安排到学校当了老师。后来,认识了兵团一名男知青,俩人恋爱了。再后来,听说俩人结婚了。再再后来听说,东芳菲随老公回城,申请回到老公的老家四川去了。之后,再无关于东芳菲的“听说”了。

  佟雪十分惊讶,芳菲啊芳菲,半年的时光,你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快、这么大呀?连恋爱、婚姻这么大的事情都没通报闺蜜一声?

  连夜看望了屯里人,顾不上休息,佟雪又日夜兼程赶回南方大学,她相信芳菲的爸爸妈妈知道芳菲的去处和现状。可是,当佟雪赶到芳菲家,早已是人去室空。佟雪敬爱的东方伯伯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东方伯伯他竟没有等到组织宣布他重新工作,出任学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的那个时候。佟雪听父亲说,东方伯伯去世前,对组织唯一要求就是希望恢复他的中共党籍,女儿芳菲的事却只字未提。东方伯伯去世后,芳菲带着老公赶回来了,很快料理完后事,告别东方伯伯的领导、同事和学生后,接上母亲就回四川了。至于回四川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芳菲是自己最最要好的闺蜜,为什么一夜之间形同路人,一直不与自己联系交流,究竟是什么原因,而现在又在四川什么地方,生活得幸福吗。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佟雪百思不解。因此,本科毕业分配工作时,佟雪毅然选择了四川。

  到了四川,她曾通过一切机会寻找芳菲,也曾在日报上登过寻人广告,都杳无音讯。生活中,只要有一点可信的信息,不辞艰辛都赶过去,结果都是失望而归。有好几次,还差点命丧黄泉。寻找芳菲,虽然艰难曲折,但也给予了佟雪不薄的回报,佟雪的老公,就是在寻找路上认识的。佟雪既遗憾又满足,常笑称,上天没有让我寻找回我的闺蜜,却让我寻找到了终生幸福的伴侣。

  二三十年的寻找,今天突然有了意外的收获,让佟雪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十分简要地向孩子说了说她和外婆的姐妹情谊。末了,实在克制不住激动,忘乎所以地一把抱起招弟,说:“哎呀,简直太意外,太幸福了!来来来,我们婆孙仨疯一回!”说完,迈开步子舞起来,放声唱起来:“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光芒万丈,东风万里,鲜花开放……”

  “嘿!外婆的《万岁,毛主席》!”应来一听,便欢喜地喊道。跑上去,牵上佟雪衣服也跟着有模有样地舞起来。

  觉得还不过瘾,佟雪放下招弟,三人在屋里手牵手继续疯。

  忽然,佟雪想起该问问孩子们外婆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这是自己最挂念的。但是汲取之前问孩子父母的教训,担心如果鲁莽地直接问会再次伤及孩子,便巧妙地问道:“姨婆好久没有见到外婆了,想送给她一点礼物,我怎么给她呀?”

  姐弟俩站着不动,收敛起笑容,表情沮丧地望着佟雪一言不发。招弟实在憋不住悲痛,伤心地哭了。应来走过去懂事地扶着她,小声安慰道:“姐姐!”

  佟雪明白了。顿时,周身血液汹涌,满脸通红,心如刀绞似的疼痛,头上浸出密密冷汗。隐隐感觉心脏不舒服,急忙找出随身携带的救心丸,立即吞下十几粒。不大会儿,便觉得好多了。

  佟雪泪眼婆娑再一次看着芳菲昔日青春靓丽的照片,芳菲呀,你怎么还是走了,这样无声无息不辞而别永远地走了,走得让人心疼,难以接受。

  呆滞的目光再缓缓移向招弟姐弟俩,心里念叨,芳菲走了,这是她留在世上的血脉,看见孩子就好像看见了芳菲。现在,我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以慰芳菲在天之灵。

  她决定,无论如何要照顾好芳菲这三个外孙子外孙女,孩子们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就是他们的亲人,一定让他们无忧无虑幸福健康成长起来。这才是对芳菲最好的纪念,也是必须的纪念。

  佟雪走出屋,想立即把意外的发现和决定告诉老公。拨通了老公手机,老公却抢先不耐烦地说师傅到现在都还没来。佟雪果断地打断他的埋怨,心情复杂地告诉老公说找到芳菲了,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芳菲的情况,然后特意重点地告诉老公“自己自作主张”的决定:要立即申请收养芳菲的三个外孙儿女,最低限度也要把他们留在身边好好照顾,绝不能让他们再这样生活下去。尽管政府和社会给予了他们不少,但我们不能䄂手不管,一定尽我们的力量帮助孩子们,也替政府分担一点责任。

  身为知名民营大公司董事长的老公毫不犹豫地表示坚决支持,一改平日里常和佟雪开玩笑的习惯,严肃地说,老婆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更何况他们是芳菲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亲人。老公还说,我们创办的福利敬老院中已经收留了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再多两三个也无妨。佟雪听了,立即反对说,芳菲的这三个亲人特殊,只让他们在福利院生活,我觉得对不起芳菲。要不这样,我们干脆再申请单独建一所儿童福利院,把儿童福利院建成幸福儿童乐园。老公爽快地答应了。说,回去后,自己亲自去跑相关手续,第一时间建成。

  重新回到屋里,佟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姐弟俩,心想孩子们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谁知两个孩子听后却表现得异常的冷淡,似乎与自己无关。

  佟雪颇感意外,不解地问:“怎么?你们不想跟姨婆走?是不相信姨婆吗?”

  姐弟俩仍然表情冷淡地望着佟雪。招弟说:“对我们这样说过的人,可多了,就没有一个是真的。”但是眼神里却饱含着渴望。

  孩子是不了解情况吧。佟雪灵机一动,蹲下身子,掏出手机翻着相册,划动一张一张图片介绍说:“姨婆家啊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有好多哥哥姐姐,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姨婆的好孩子。看,这是他们的寝室,一人一间带空调的屋子,还有卫生间。这是他们早餐,这是乘车去上学,这是参加学校体育活动,这是获得‘三好学生’称号,这是在文艺表演、武术表演;这是他们在集体旅游……”生动的照片吸引了两个孩子。

  应来高兴地说:“姨婆,你的家和城里的学校都好漂亮、好安逸哟!我要去,这就跟姨婆走。”说完,不管招弟的制止,跑进里屋去。

  佟雪说:“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会抓紧时间办好一切手续,让你们尽快来到姨婆家,姨婆会象外婆一样照顾好你们的。姨婆就是你们的外婆。”

  应来抱着一大抱衣物出来了,不少东西掉一路。

  “应来,你干什么?看,把大姐的东西也抱出来了,你不知道大姐是不让乱动她的东西吗?快抱回去!”招弟喝斥道,弯腰捡拾地上的衣物,看样子姐弟仨的衣物都抱岀来了。

  “去姨婆家读书啊,我不想再在这里过了。”应来高声地说,“过够了!”

  招弟说:“姐姐还没回来呢,我们都要听姐的,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于是,姐弟俩争执起来,佟雪从中调解也无用。

  应来年幼争不过招弟,急得把抱着的衣物往地上一丢,对招弟气鼓鼓地嚷道:“好!听大姐的话,我哪里都不去了,也不跟着你们去上学了。我要出去个人生活,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管不着!”说完,气势汹汹踢了两脚大门,手握成拳头猛捶几下,再往旁边一坐,委屈地哭了,哭得很伤心。

  佟雪见了,眉头一皱,心情十分沉重,感到这孩子性格已经出现偏激,独立好强,我行我素,不受约束和管教,说的话让人头疼。这是典型的缺少父母关爱和正确管教的表现。如果再不重视任其发展下去,结果将很难预料,可能会毁了孩子的一生。已经到该管教的关键时候了,绝不能任孩子再这样下去。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自己都有责任照顾好三个孩子,不仅要让他们幸福生活,更要使他们健康成长。

  见招弟在收拾地上的衣物,佟雪也过去帮忙,借机再和姐弟俩沟通沟通。这些衣物已经很旧了,有的式样早过时,有的太长,太大,显然孩子们穿的多是社会捐赠的旧衣物。

  “几年没买新衣服了吧?”佟雪问。忽然,一叠书本似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这是一本A4纸的册子,特别是透过纸背仍依稀可见的那盖有鲜红的刻有国徽的印章,竟是那样的熟悉。

  她好奇地捡起来,对招弟说:“我可以看看吗?”招弟点点头。

  佟雪一看,竟有点懵了。忙站起身,读了读,抬眼惊讶地看看孩子,又耐着性子往下翻阅。随着翻阅,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脸色煞白,双手逐渐颤抖,心里唸叨: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强忍住悲愤,急急浏览完书一样厚的册子。

  她悲愤地昂首望向屋顶大梁,心里呼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可是手中的册子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鲜红的带国徽的大印不容置否。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乱箭穿心,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大一会儿,才目光有些呆滞地环视周围。此刻,眼里的这个家不再那么温暖,竟是这样的丑陋,可恨可憎。再看看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的姐弟俩,这时也变得不是那么可爱和值得同情。

  佟雪手不自觉放进衣兜,无意间竟触摸到了从胸前取下的“那”小白花,心被针扎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脑子里立即翻江倒海,聚讼不已。一会儿是慈祥的老父亲可亲可爱的举止和音容笑貌,父女俩在一起的一个个生动的情景;一会儿是一个汉子凶狠贪婪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刃,凶残地割断了自己美满家庭的幸福。她感到极度的悲愤,十分憎恶那不法分子,觉得他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佟雪心一横,眼前这个家的男主人的行为既然是这样出乎意外,为什么我还要照顾他的家和子女呢,有这个必要吗?难道,难道养虎为患不成?随即,她又觉得说“养虎为患”过重,伤及了无辜的孩子,很自责内疚。她问自己,我还需要照顾这三个孩子吗?

  佟雪为短短两三个小时里反复出现的戏剧性意外,感到不可思议,也为自己的初衷,犹豫不决。她感到呼吸困难,头爆烈似的疼痛。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失声喊道:“天啦!”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紧抱着脑袋,脚步踉跄一下软瘫在地。

  五

  “站住!你往哪里逃?”高大威猛的男子厉声喝道,手里提着一柄长长的满是豁口的大砍刀紧追上来。

  佟雪顾不上回头,只拼命往前跑,她开着最大马力的跑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前方的道路犹如一条宽宽的传输带,白茫茫的持续不断地直往车轮下钻,两旁的大树、房屋,影子似的也争着往后退,成群的乌鸦扇动翅膀在头顶上飞,“呱~呱~”乱叫。

  感觉男子快追上自己了,她放开喉咙大声呼救。可是路边的行人有的充耳不闻,无动于衷;有的纷纷躲避,落荒而逃;有的甚至窜上公路,凶神恶煞地帮助拦截。

  忽然,男子跃起身子一下跳过奔驰的跑车,魔鬼一样的又高高地耸立在跑车前面拦住,手里高高扬着那书一样的册子,狰狞的冷笑着,厉声喝道:“今天,看你往哪里逃?”伸出长长的手臂欲抓佟雪。

  “你为什么追杀我?”佟雪躲闪着,高声抗议道。

  “嘿,谁叫你偷看了我的秘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得让你去死。你还夺走了我的幸福,夺走了我的儿女。不杀你,我不解恨!”男子恶狠狠地叫嚣道,扑了上来。

  这时,芳菲驾着祥云飞过来,向佟雪急急呼叫:“快!阿雪,救救我的外孙!你快冲上去,杀了他这个混世恶魔!”有闺蜜的支持,佟雪立即焕发出无穷的力量,大喝一声,咬紧牙关,怒目圆睁,脚蹬油门,驾车直对着男子冲上去。

  “砰!”一声巨响,男子躲闪不及被撞得粉身碎骨……

  “芳菲!芳菲!我们胜利了!”佟雪向云端喊道,她要把胜利的消息告诉闺蜜。可是,芳菲不知哪儿去了。“芳菲!芳菲!您在哪里?”她高声呼唤道。

  “姨婆,您醒了?”佟雪朦胧中听见有人喊自己,试图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忽然,有双冰凉的小手轻轻地翻开她的双眼眼皮,瞧瞧后欣喜地说道:“嘿,眼珠会转动,没事了。”

  佟雪苏醒过来,只见应来大大的脸盘正对着自己,眼睛鼻子乐成一团。“醒了!醒了!姨婆,醒了!”应来欢乐地叫起来。

  这间屋子是孩子们的卧室,佟雪躺在大床上,她撑起身子坐起来,表示了谢意,比了一下翻眼皮动作奇怪地问:“应来,你怎么也会这个?”

  “外婆有几次昏迷了,王医生就是这样看病的。说昏迷的人眼珠会转动了,就是……就是……”应来心急,怎么努力也想不起用什么词来表叙。

  “就是人苏醒过来,没事了。”

  “嗯。”应来点点头,有些骄傲地说:“我一看,就学会了。”

  “你招弟姐姐呢?”佟雪意识到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忙问。

  “招弟去喊王医生了。您现在已经醒了没事了,那我马上去撵她回来。”应来说着跑出去,又转身回来嘱咐:“姨婆,等我们都回来了,再跟您走哈。您一定要等我们哟!”说完,欲上前与佟雪“拉勾”表示约定。

  佟雪无语了,挥挥手让应来快去。看着孩子高高兴兴出去的背影,自己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但还是拿定主意,等孩子们回来吧,再见见他们,再让老公过来,同孩子们吃顿中午饭,给他们留点什么再走。

  孩子们还有一会儿才会回家来,借这功夫,她想再看看那本册子,册子是案发地法院的刑事判决书副本。这桩刑事案涉及佟雪家,从庭审到判决,老公一直没让佟雪去,怕她伤心难受。领回判决书副本后,也没有给佟雪看过。

  佟雪目光能及的地方不见册子,无疑已被姐弟俩收捡起来了。

  昨天是佟雪父亲的“忌日”,她小心摸出那朵小白花,昨天祭奠父亲去世三周年时佩戴的。

  父亲从校长岗位上退下来时也到退休年龄了。因母亲已过世两年,觉得父亲孤独,佟雪便将父亲接到身边,一心让他在天府之国的四川好好安渡晚年。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休息颐养天年了。谁知老人家闲不住,热心于公益事业,不顾劝阻坚持应聘到开放大学的社区学院做了一名义务教员,继续发挥自己的专长。老人家德高望重、知识渊博有水平,讲课理论联系实际,风趣幽默、通俗易懂,深受欢迎。他的事迹上了报纸、电视台,成了网红。许多机关、企业、学校、社区纷纷约请他去讲课或宣讲,档期一推再推。

  老人是大学校长退休的,又四处讲课,一定腰缠万贯,引起个别不法分子的猜想和注意。其中就有社区学院的一名保安。保安名叫魏键,文质彬彬的,一副书生模样,见生人说话都脸红,对人很客气,有礼貌。学院的人对他印象也很好,听说他家庭经济拮据,常常给予他经济和物质上的帮助。对此,魏键很感激,也常常主动义务帮助学院家属院里的老人和孩子。

  可谁会料到,就是这样一名老实巴交的保安竟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偷偷进入到老人在学院里的宿舍,其目的当然不言而喻。魏键确实被逼急了,家中连续遭遇不幸,快满两岁的宝贝儿子患上了白血病;来家帮照顾的岳母不慎摔伤住进医院治疗;承包的鱼塘里几千斤成鱼得了细菌性烂鳃病,不仅血本无归,还得另掏钱挖去受污染的淤泥等,压得他喘不过气。世间的一粒尘埃,落在了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何况是好几粒尘埃,同时都落在这个远离家园打工孤独支撑家庭的男人身上,那是几座山啊。这些山,竟让他一时糊涂,铤而走险。

  找遍老人宿舍,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正欲离开时,老人回来了,两人撞个滿怀。见到惶恐不安的魏键,老人什么都明白了,不仅没有报警,反而送上一杯热咖啡,让魏键别紧张,教育开导了他一番。同情他的遭遇,还特别送他五千元现金解难,并礼送出门。魏键当时痛哭流涕,跪地感恩。岂料,凌晨时分,魏键又鬼使神差再回到老人宿舍,随身带来一张“借款欠条”压在桌上,这次是有目标地想“借”走老人的现金和银行卡等贵重物品。不想,响动惊醒了老人。老人一见再进屋盗窃的还是魏键,愤怒地指责骂了一句:“你,你怎么是一条喂不饱的狗哇!”顿时气得血压猛升,心脏骤停,立马倒在地上。魏键踢了老人几脚:“装死,吓人?”再看看老人确实不省人事,知道大事不妙,不仅不紧急施救,反而夺门而去,连夜出逃,四处躲藏。

  没出三个月,老校长不幸离世。最终,魏键也受到法律制裁。

  佟雪盯视着小白花,心情格外复杂。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使自己的老父亲过早离世的“凶手”魏键,竟然是自己闺蜜的女婿。自己苦苦寻找二三十年的结果竟匪夷所思,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她长长叹息一声,来到外间,望着门外洁白的大地,感慨上天今日怎么会如此这般地捉弄人,既让人欢喜,又让人忧!她再次打量这陌生而简陋的屋子,没想到昔日高傲不俗的芳菲,竟也在这里生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想像不出芳菲面对如此人生,是怎么一种心境。

  如今,芳菲已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再见到芳菲了。可是,她的三个后代还在世,还在孤苦伶仃艰难地生活,自己刚向两个孩子承诺过要照顾他们,要让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是,上天又让自己知道了置我父亲于非命的人,竟是孩子们的父亲呀!现在,还有必要帮助照顾他们吗?因为他们的父亲是魏键,是直接害死我父亲的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啦!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呀!

  但是三个孩子又实在可怜,如果不问不管,于心又何忍?何况他们与芳菲的血缘关系又是这样的真实,家庭又是这样的特殊啊!到底该怎么办?她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她的目光停留在墙上那写有“学法,守法”和“做遵纪守法好公民”的纸张上,终于明白孩子书写这两句话是为什么了。字迹虽然稚嫩,但总感觉蕴含的内容却不同寻常。现在知道这个家庭的遭遇后,就懂得这两句话背后的深刻意义了。看来,雪燕已从自己父亲的错误行为中,明白了处世必须遵守的原则。将其书写并张贴出来,不断警醒自己和弟妹,孩子的思想境界多么难能可贵呀。

  但是,他们毕竟是害死父亲的罪犯的后代呀,照顾他们,不等于是告诉人们,我们承认甚至容忍他们父亲的罪恶行径吗?

  到底该怎么办,管还是不管?佟雪觉得五十年来自己从来还没有这样纠结过,她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六

  应来气冲冲地回来了,脸上挂着两道伤痕,衣袖也被撕裂口子,露出白花花的羽绒。

  “应来,怎么啦,跟人打架啦?”佟雪忙拉住应来问。

  应来白了一眼佟雪,挣开佟雪的手,什么也没说,冲进里屋。

  佟雪紧跟上去,追问道:“跟谁打架呀?为什么打架呀?”

  应来正床上床下翻找什么,气冲冲的劲儿一点没减少。

  佟雪拉住应来,严肃地问:“我问你啦!跟谁打架啦?为什么打架?!”

  “我没打架!”应来倔强地吼道,目光凶悍地看着佟雪。

  佟雪没理会,俨然以长辈的身份严厉地问道:“没打架?为什么你脸上会被抓伤,衣袖被扯烂?”

  应来沉默了,只是嘴巴闭得紧紧的,脑袋激动地晃动。

  佟雪蹲下身子,脸对着应来,抚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告诉我吧,消消气!”再拍掉他衣服上的坭土和雪粒。

  原来应来出去追赶招弟,路上见几个小伙伴在村晒场上玩堆雪人,应邀便参加到其中。雪人堆了三四座,有的像男人,有的像女人。堆好了,便争着给雪人起名字。有个小伙伴恶作剧地冲堆得最丑那雪人叫道:魏键,贼娃子,龟儿子。冲上前向雪人狠狠踢了一脚,甩手扇了雪人一耳光,散开来的雪粒正好溅了应来一身。小伙伴们顿时手舞足蹈欢笑起哄。应来急了,这不是侮辱人吗。立即拔腿向往村里跑去的那小伙伴追上去,猛虎扑羊似的将那小伙伴摁到在地,挥拳一阵猛揍。其他几个小伙伴追上去,趁机围着应来一阵拳打脚踢。完了,又没事似地拉开两人,和事佬似的让不要再打了。应来不服气要求评理。小伙伴们却七嘴八舌说,踢劳改犯是该的。打你也是该的,谁叫你是劳改犯的儿子呢!甚至连路过的几个成年人也这么说。

  佟雪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为什么服刑的人就该被羞辱,他的子女就该被歧视?看来在这偏僻的乡村,人们的法制意识还很薄弱。

  应来在床下找出一个用旧布扎成的布偶,上面写有人的名字,胸口上扎着几枚钢针。应来拔出一枚钢针,在布偶脸上一阵猛刺,恶狠狠地骂道:“去死!去死!你们去死!”

  佟雪惊得目瞪口呆,似乎钢针扎在自己心上。她慌忙制止道:“应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千万不要这样做呀,你知道这样做多么危险啊!”情急之中,她竟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劝阻孩子。

  “谁叫他们老是欺负我呢。招弟教我说,我们不主动去惹谁,别人惹我们,我们能让就让。实在让不了,忍无可忍时也可以适当反击,教训教训一下挑事的人。”应来有些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欺负了你,侵犯了你的人格权,你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呀。可以告诉他们的父母,让他们的父母教育他们呀。”

  “他们的父母都在外边挣钱去了,在家的都是爷爷奶奶,都只会护着自家的娃儿。告诉他们有什么用,还不如我好好收拾他们。我打不过他们,也要这样刺死他们。”说着又一阵狠刺。

  “应来,他们欺负你不对。你这样做,也不对!”佟雪拖过布偶说,“这样做,只会徒生许多烦恼和仇恨,而且会在心里落下阴影,不利于你自己健康成长。甚至,可能会出现谁都不想看到的可怕结果。”她收住话头,说严重了怕刺激孩子,伤了他的自尊心。

  应来不言语了,一脸的严肃,有些紧张地看着佟雪。

  佟雪读出了应来此刻的心理,他已经明白“可怕结果”是什么意思。看着孩子的窘态,心想,再不能容忍孩子这样发展下去了,到了必须进行必要的守法教育的时候,孩子开始懂事了。她意识到自己做为一名法制工作者的义务和责任,法制教育永远在路上,应该从娃娃抓起,尤其在偏僻的山村,在农村孩子们中。

  忽然,应来丢下布偶,惊喜地扑向地上一个陶罐。抱起陶罐对佟雪高兴地嚷道:“嘿!我找到大姐的‘招财猪’啦!”那是一个金色胖胖猪存钱罐,身上集“招财进宝”几个字为一字的标志很显眼。

  不等佟雪说话,应来有些神秘地说:“我大姐每个月都要放进去不少的钱,有节余的时候还放得更多。已经放了好多年了。”他摇摇陶罐,接着说,“嗯,真还有点儿沉呢。这个‘招财猪’的事,招弟不晓得,大姐没告诉她。招弟晓得了,她肯定不同意会闹的。我晓得,我不会闹,我听大姐的,大姐相信我。”说时,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佟雪接过陶罐掂掂,感到确实有点重量。便夸奖说:“你雪燕大姐是一个很懂事的好姐姐。家里的生活尽管全靠救济,也不忘省下一些钱以备急用。真会过日子,会当家,将来一定有出息!”

  “不光是备急用,大姐还有一个秘密。但是,她不让我说。”

  “什么秘密呀,还不让说?”

  应来犹豫了一下,靠近佟雪悄悄说道:“大姐说,早点存上足够的钱,带我们去找一家人,了却一个心愿。”

  “去找一家人?”佟雪很奇怪,“一家什么人?你们的亲戚?”

  “是不是亲戚,我不晓得。好像……说是一个什么校长家。去他们还债。”应来抓耳挠腮尽力回忆说。

  “一个校长家?去还债,还什么债?”佟雪急忙问,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好像是一个比镇上中学都还要大的大校长家。叫……佟校长的家。究竟还什么债,雪燕没跟我讲。”

  “什么,去佟校长家?”心里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佟雪忙问,“你们不认识他们吧?你们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吗?”

  应来无奈地摇摇头。

  佟雪又十分急切地慌忙问道:“雪燕带你们去佟校长家还什么债,你知道吗?”盯着应来的眼睛。

  应来眨巴着眼睛,努力回想,很快说道:“哦,想起了。有一次雪燕说过,这辈子一定要去跟佟校长的家人亲自道歉,因为我爸爸一时糊涂犯法害死了佟校长。我们对不住他们,请他们原谅,我们也会永远做好人的!爸爸出来后,我们还会再去看望他们的。他们也好可怜,和我们一样也没有爸爸啦!”应来忧心忡忡地样子让人心疼。

  佟雪听了,鼻子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地说道:“应来啊,你们的爸爸犯法与你们没关系。你们没有什么对不住佟校长的。你们姐弟三个没有错,你们不用道歉。佟校长一家人谢谢你们!”紧跟着又补充说,“只是,你们,不,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要知法、守法,吸取违法的深刻教训,做守法的好公民!”

  应来手指着墙说:“雪燕也是这样说的,她每个星期一都要我们读这两句话,像少先队员一样,举手宣誓‘永远做守法的好公民’。”

  佟雪问:“永远做守法的好公民!什么是公民,你知道吗?”

  “公民就是每一个人。”应来响亮回答,“我听雪燕的老师上课时讲过,我就记住了。”

  “对,公民就是按照国家法律规定享有权利和承担义务的人。”佟雪趁势说:“大家都要做守法的好人。但是,我问你,今天你和小伙伴打架,用针刺布娃娃,怀恨在心,是不是一个好公民应该有的品行呢?”

  应来想了想,嘟囔着说:“嗯,我晓得错了。”说完,跑过去捡起布偶,拔掉钢针,用手抚平针孔。

  佟雪走过去,搂着应来夸奖道:“应来,知错就改,是个好孩子!”

  “姨婆!”应来亲热地喊道,扑向佟雪。

  佟雪张开双臂接着应来,高声应答道:“呃!”忽然看见墙上那幅世界名画,想到这其中也许有什么含意,有意问,“应来,你也喜欢这幅画?是你贴的?”

  “雪燕贴的。我们都喜欢这幅画。雪燕要我们每次看这张画的时候都要晓得一个道理,一个人不管遇到多大的不幸,一定要昂扬向上,勇敢面对。并且,要我们永远记住,一个真正的人,他的生命和意志永远都是不可战胜的。”

  “说得好,跟大人说话似的!”佟雪直夸奖,激动地拉过应来,脸贴着脸,心情异常激动。

  她从心底里喜欢这三个孩子,正直、单纯,胸怀胆荡,尽管知道家中遭遇不幸,也没有颓废自暴自弃,而是正视生活,正视人生,勇敢坚强地生活,把所有的不幸当成一次磨练。就像画家画笔下不屈的人们,在不幸中坚强成长起来,让自己的未来变得精彩。多么难能可贵!这一点,恐怕许多成人都做不到的,三个孩子却在努力去做。虽然,做得艰难,但也坚定地勇往直前。可是,现在他们的坚定还很脆弱,他们的努力还很孤独,多么需要有人来帮他们一把,护送他们一程啊!

  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事,佟雪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样,瞬间大起又大落。前一秒钟还沉浸在极度的快乐之中,后一秒,又突然变得很沮丧很难受,刀割一般。此刻,又觉得迫不及待,有种搓手顿足立即办成的想法。她想,自己和老公每年另外还资助了不少贫困好学的大学生,无论认识或不认识,不管他们身在何处。而眼前,面对这三个孩子,三个正需要关心和帮助的孩子,为什么又不管呢?

  她站起身,缓缓走出屋,站在雪地里,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温暖的阳光照耀大地,茫茫原野映着阳光特别美丽。

  她望望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情随之阳光般地开朗了许多。

  她对自己说,佟雪,胸怀宽广一点吧,犹如这阳光一般。忘掉忧伤和过去的不愉快,未来是多么值得期待,没必要对过去耿耿于怀。不纠结已经过去的事,纠结也没有用,积极的人生只能是向前看。

  应来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欢呼道:“太阳出来了,好暖和哟!”他跑到佟雪身前问:“姨婆,你说,佟校长佟爷爷他们家还有像我们一样的小朋友吗?我想把‘招财猪’送给他们,我会和他们做好朋友,带他们来我们这里堆雪人玩。我会好好保护他们!姨婆,你说,他们会欢迎我们吗?”

  佟雪弯腰摁摁应来的小鼻子,疼爱地说:“讨厌鬼!不是佟爷爷,是佟太爷爷,知道吗?你佟太爷爷全家人呀,都欢迎你们!”

  三个孩子是这样的可亲可爱!佟雪最后决定,一定把这三个孩子接回去,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自己家里亲自照顾,让他们和千千万万个幸福家庭的孩子一样,沐浴幸福快乐的阳光。

  佟雪响亮地喊道:“应来,走!我们去接两个姐姐回家!”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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