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寒,冻得手脚不敢往外伸展。呵一口气,不等远离了嘴巴半尺远,就已经直挑挑地成了一条纤细的冰棍子了。
村部异常的热闹。一趟趟爬犁来了再去,去了再来;那牛,慢慢腾腾的,大口喘着气,汗水从脊背上像小河似的流着。那马,倒是沙楞利落,也是湿透了全身,鬃毛轻耸,尽是飞雨四下里迸溅。双人大锯,你推我送,节奏和谐,锯末堆成了小山包。那边十几个大汉捋胳膊挽袖子,热气腾腾的,脸色红润,咬牙切齿,不时地往手心里吐着唾沫,然后,再扬起开山大斧,向那一尺半长六七十厘米粗细的木蹲儿劈去,一瓣瓣的木伴儿随声轰然倒下。我们一群不谙人事的小孩子就穿梭在其间,蹲下去捡拾一条条从木头窟窿眼里掉出来的虫子。那虫儿,胖乎乎的样子,肥嫩鲜美,算是捉襟见肘的童年里,最佳的口味佳食。尤其是放在火上烘烤,香气就会弥漫着整个村部的那间作为打更的小茅屋,然后,再散发出去,馋得那些大人们也涎水流了下来。
要论虫子,要说还是松树上的好吃一些。柞树的也不差,但终究是味道稍微逊色一筹的。杨树、桦树上的,我们也疯抢,有終胜于无。
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冬天,村部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
王老二,你真不是东西啊!
我们正吃得满嘴黑乎乎的,就听到老黄的爸爸小黄在一旁大声说着。老黄,是我们嘴里的同伴,一个胖胖的男孩子!小黄是他的爸爸,我们背后就这么叫他们爷俩儿,总觉得有一些意思,好玩,不但如此吧,或许还有其他的内涵。
三儿,他爸在大声骂你爸呢!我觉得这是挑拨三儿和老黄关系的时候,他们俩刚才还穿一条裤子,欺负我,少给了我一个松树上的虫子,即使作为补偿多给了我一条杨树上的虫子!但是,我终究是气不忿的,就决定睚眦必报。
三儿和老黄都没有吱声,装哑巴呢,我在看热闹。
队长,你说说王老二是不是吃里爬外不,竟然把一爬犁上好的硬木柴禾卸到二队的柴禾堆里去了!老黄的爸爸小黄很恼怒,满脸的不屑,眼珠子似乎冒着火焰。
你放屁!王老二也不是善茬的,当着队长的面反驳。
你就是吃里爬外的家伙!
你才是呢!
二人在争执吵闹。
劈柴的,还有赶爬犁的,更少不了我们那一群小屁孩儿,都在观望,看热闹。
都干活去!王老二你……队长无语。那时不懂,我还以为队长为什么不批评训斥三儿他爸。后来才知道,领导的沉默,往往就是最大的批评。
走!三儿拉着老黄向村部外面走去。我们也一哄而散了……
晚上,爸爸坐在炕上,盘着双腿,就着一碟老黄瓜咸菜喝着一壶浊酒。嘴里还说着当天在村部发生的事。他的对面是邻家大伯。大伯说,那个王老二就不是东西,何止是今天把柴禾卸到二队了。我就看见过他有一天端着咱们队里的一簸萁豆饼,我以为他去喂咱队里牲口呢,没想到,他竟然跑去喂二队的那头大花牤子。他边说边轻轻地抿一口酒,舔着嘴唇,又用筷子夹起一根黄瓜条,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这样的人,太可恨了!我爸也说,不小心嘴里的一截咸菜条从口里掉了下来,他又拾起来,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咕着。
人最可恨的就是这样,吃里爬外!最遭人厌恶了!大伯略微有些醉意了,我他妈的要是还年轻,我就,就骂他!骂死他!不,不,打他!打得,打得他鼻青脸肿……
我爸酒量尚还可以,看邻家大伯醉意朦胧了,就不说话了,自己喝自己的。一壶酒,不一会儿就空空如也了。
夜色渐深了,乡村的夜晚静谧如一湖水,没有一丝的涟漪。
我也要早早睡觉了,明天一大早,我还要去找老黄一起到距离村子五六里地的林场学校上学呢……
童年的往事,如泉水般,在我的心底流过,依旧是滚烫烫着我的爱恋,依旧是沉甸甸着我的怀念啊!这爱恋,这怀念,从来并没有因为时过境迁而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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