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五月的一天，天空呈现出清澈的蔚蓝色，空中挂着一颗赤金色的太阳。我们一家到老家处理一些事，经过山前的一条公路。
远处泛白的空中飘着几朵云，下面是一座大山，氤氲着碧绿。近一点，则是一片平原，浓密的树木不时遮住农田，影子倒映在草地上，树影斑驳。也有几棵较高的树，摇曳着的绿叶间藏着几只鸟窝。忽然，一群不知叫什么的小鸟飞过，翩然落在树枝上。少顷，刮来一阵大风，又惊得鸟儿们四处纷飞逃散。
近处，是一片开满杜鹃花的树林，这些杜鹃与那阳光交相辉映，稀疏的绿叶衬着满树红里透白的花朵，在轻风中摇曳，颇有一番别样的风采。
我看得入了迷，渐渐地，那片杜鹃花林绵延进了一座集市的后面，而我们也正是奔着那个地方去的。很快就到了，虽然有数不清的房屋遮掩着，但后方那一排鲜艳的红色却是抹不去的。
正在我通过房屋之间的空隙欣赏时，忽然，见到一个人拎着一把锄头，就那么穿过一条巷子，向那边的杜鹃林子里走去。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要干嘛？是去栽树吗？不可能，栽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那就肯定是要去挖什么，不会是杜鹃吧……我在心里“捯饬”着。就在这时，车停下了，家人都下车，到旁边的货铺里去买东西，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车里。
我悄悄地打开车门，往刚刚的那条巷子走，希望能找到什么。车并没有开出多远，那条巷子近在眼前，我脚步很轻，慢慢地穿过，就是那片开满杜鹃花的林子了。
我躲在墙根处，耳朵侧过去听，只听见铲土的声音。应该不会看见我的吧？我探出头去看，只见他在一株不到半米高的杜鹃旁，卖力地刨着土。
看着那朵因铲土而颤动的杜鹃花，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起了一件之前的往事……
二
是几年前夏初的一个周末，正值杜鹃花开的时节，而那时，我家也种着一盆杜鹃。那盆杜鹃花也才二十几厘米高，上面开着几朵花。这些花朵常常在每个枝条上成对出现，底部由几片竹叶般的叶子作为衬托。五片花瓣以叠罗汉的形式叠加在一起，环绕着中央细长的花蕊。这些花瓣在接近中心的部分呈现出愈发鲜明的红色，为整体增添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那天下午，我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天，忽见不远处有一个小伙伴向我招手，我赶忙回应。
“马上就来！”
“好嘞！”
我一边跑一边想着玩什么，就瞥见了凳子上的那盆杜鹃，没多想，飞奔过去扯下一朵，就往外跑。
“嘭！”谁知才不到两秒，就听见这样一声响。但在我当时听来声音并不大，就没注意。大约四五点钟时，我估摸着该回去了，赶紧告别，一路小跑了回去。
刚来到门口，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凳子上那盆杜鹃呢？怎么不见了？！再向地上望去，只见松软的土壤和土块儿散落一地，那朵花却滚到一把椅子底下。
赶紧把它清理掉！藏起来！我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爷爷就走了进来。完了，这下完了，我手里还捏着那朵杜鹃呢，这下怎么也择不清了，还是坦白认错吧。心里还在纠结着，可手心却出了汗。
“小宇成，怎么啦？！”爷爷惊怒道。
“我，我把花盆打翻了……”我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哎呀，你真行啊。知不知道，这种花开花的时候要是遭到破坏，就再也活不了了。你这是毁掉了一盆花呀，花也是有生命的植物……”爷爷先是一怔，而后苦口婆心地开导我。
从刚才的惊讶与失落到现在的窘迫，我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在地上，整理起那些松散的泥土来。心情并不太好，只是一个劲儿地摆弄那些泥土，直到厌烦，将它们扔掉，目光却落在了那花上。
几个小时前，它还是那么鲜艳夺目，如今却逐渐凋零，显得枯萎无力，我心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愧疚感。有些不甘心，便将刚才的那个塑料花盆拿到外面去，装了些土，又拿进来，将那株花放进去，埋了埋土，浇些水，放在外面，迎着夕阳发呆。
尽管这样，几天之后，它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最后，花瓣一片片飘落，就这样凋零了。
三
“小孩，看什么呢！”
我一怔，从回忆来到了现实。不好，被他看见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我是来赏花的。”我理直气壮，但事实上却把心虚写在了脸上。
“你一个小孩子赏什么花？”那人差点儿笑出来，“过来。”
我没有动，与他保持着距离。
“过来！我又不把你卖了。”我这才缓缓地向那边走去，眼神警惕，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离他将有一米远时，便停下来了。那男人又是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来，随后随手在旁边的杜鹃树上扯下一朵杜鹃花来，递给我：“拿着。”
我没有要，他便硬塞给我，那朵花最后还是到了我的手上。
并没有风，但那株被摘花的杜鹃树还是在风中晃动了好一阵子，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几片碧绿的叶子飘落下来，像是在哀鸣。我看不下去了，别过头去。
我凝视着手中的那朵花，惊讶地发现，那原本美丽的花朵上，仿佛出现了几丝血红色的痕迹，让人心痛不已。
“走吧。”他以为我要走了，背过身去要做些什么。
“叔叔，您不应该乱破坏花草，破坏环境！”我本来也打算离开了，但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
“我？破坏花草？你们不懂。”他有些好笑地指了指自己，末了又补了一句，“你们是不会懂的。”
瞥见他布满皱纹的眼角一滴的亮晶晶，我嘴唇翕动着，却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词句，只好悻悻地捧起那朵花，返回了车子。
“跑哪儿去了，正找你呢！”车前，爷爷奶奶正站着，一脸嗔怪地看着我，“还摘花，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破坏花草树木！还这样！你个大男孩摘什么花？”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批，我闭着嘴，紧咬着下唇，正向把我的经历讲出去，可一想到他的那句话，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走了走了，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待会儿就回去了。”爷爷向我招了招手，我便上车，准备离开。
车缓缓地从集市中间向前走。
到了杜鹃林子边缘时，我叹了一口气，终于要远离这个令我感到伤心的地方了。低头一看，放在腿上的那朵花，竟然这么快就有枯萎的趋势了，不禁感到鼻头一阵酸涩。
又想起上次那一盆杜鹃花枯死时，被扔掉，而我又偷偷捡回来，埋到了土里，希望它能重新发芽的希望破灭时的伤心。
“要不，下去买一盆吧。”
我一惊，从深深的思索中醒来，环视四周，车上的人都下去了，我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咦，卖花的那人怎么有些熟悉？我眯起眼，正要仔细看时，他却别过面去拿花了。
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下了车，躲在一群人后面看着。只见那男人对着一个买花人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这时，我确认了，他就是刚才那个在树林里挖杜鹃树的人，我眉头一皱，不禁产生了一丝厌恶感。
慢慢地挪过去，我的父母也在那里挑花，并且用我听得一知半解的家乡话在聊天，我便在旁偷听着。
由他们的对话中，我才了解到一些事：他本是住在山里，家境贫寒，听说外面好赚钱，只好出来卖花。
“你们不知道啊，其实我也不想出来卖花，只是，唉，只是因为家里的儿子上大学要凑学费……”他顿了顿，“我们家穷，一时间也凑不出那么多钱，只好出来卖花给他挣些生活费……”
“刚才啊，儿子本来在一趟一趟地运花——就在那边车里，他离开了一下，有一个顾客要两盆，只剩下一盆了，他急着要走，车离这边也有些远，没办法，只好去林子里挖了一棵，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哦，对了，刚才还有个小孩子叫我不要挖，他说得也挺对的……”
听见卖花的男人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一些，脸不禁一红，原来他也不是故意的，我还义正言辞地说了那么多。
很快，家人们就买好了花，放在了后备箱里，准备进山。
我看着漫山遍野的杜鹃树，再看看手中的杜鹃花，花瓣上那一抹代表着伤心的血丝居然悄悄褪去…… 作者：安庆九一六学校初三十一班学生，2009年4月出生
中学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