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群芳争艳、春色满园的四月天,我却想起了白子树。
春暖花开的季节,白子树渐渐披上了绿装。春深时,一树细黄的花穗缀于一树碧叶,高高的树身迎风摇曳,摇到夏天已然落花流水,枝稍上纷纷长出许多绿色的小果实。到秋天,白子树日晒霜染,树叶渐渐呈现出各种的红色,五彩斑斓。小果实也变黑成熟了,纷纷炸裂开来,里面全是白子。
白子树是老家一带的叫法,其他地方叫它木子树、腊子树或者桕子树。白子树是土生土长的物种,因为乌臼鸟飞临此树食树子,学名叫作乌桕树。
很少人会在春天想起白子树。春风杨柳万千条,人们满眼春光里盛开着如锦繁花,不太会留意白子树。白子树不过是一种平凡的树木,低调地生长,与春无争。
我童年的老屋挨着两棵白子树。一段不高的堤坝上站立着一排白杨,坝头簇拥着一蓬翠竹,坝下的平地上巍然屹立着两棵高大的白子树。
白子树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对着白子树打弹弓,标靶往往是树上的一块疤痕、一片树叶、或是枝头上一只倒霉的乌臼。我左手握弹弓,右手拉皮筋,伸出左臂与脸部垂直,皮筋与弹弓叉口垂直,根据标靶角度和距离来判断应将弹弓拉多满,屏住气,三点一线瞄准了标靶就“嗖”地打出一颗“子弹”,几乎百发百中。如果距离不太远也能打中一只蝉。
爬树捉蝉是一件趣事。捉蝉,于我于蝉都是技术活。“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徒手捉蝉得悄无声息,轻手轻脚。一只手从蝉的下方缓缓前移,瞅准了时机迅速一捂就能逮住它。蝉不常飞,一旦发现危险就不叫了。精明的蝉“噗”的一声就飞逃出去,不精明的就只得乖乖就擒,无奈地哀鸣两声“知了”。
盛夏的傍晚,蛙声与蝉声交织成一片。一到夜晚蛙鸣声渐渐平息,但总有几只不嫌累的蝉还在白子树上和鸣高叫着“知了,知了”。有时天还没亮就有早醒的蝉开始“知了”了,这一天就必定酷热。
炎炎夏日里,我们常来到白子树下乘凉,尤其是“双抢”季节。白子树庞大的树冠绿荫如盖。一家老小在田间头顶烈日,挥汗劳作,一听到生产队长歇工的哨声就来到白子树的荫凉下,拧拧湿透的背心,舀一碗凉茶,草帽当扇,席地而坐,聊聊天,说说笑,或者打个盹儿,一会儿就都有了精神。
入秋后,白子树的叶子开始变黄了,嫩黄、金黄,继而红黄、褐红,至深秋时已是一片火红。“巾子峰头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先红”。平素不引人注目的白子树渐渐地色彩纷呈起来,灿若云霞,蔚为壮观。
白子树巍然屹立在老屋的身旁,从田野上望去,如一片火红的云霞与袅袅炊烟相伴,散发着浓浓的秋韵,呈现出一派秋日祥和的乡村美景。在那红如祥云的白子树和它照亮的那一片天空下,时常闪动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回荡着兄弟姐妹的欢笑声。
白子树的精华是白子。
白子盛开与红叶相衬当是极致的秋韵。其实,当白子树还是一树碧叶、小果青青的时候乌臼就飞来了,几只鸟或一群鸟栖在枝头扑腾,欲食白子而不得,待到叶红子绽终却开启了盛宴。
乌臼们连日狂欢,眼看着就要将白子树一身的红叶和白子扑腾得差不多了,父亲便大声吆喝着“嗬嗤、嗬嗤”,举起一支长竹篙使劲往树上挥舞,拍打着驱赶乌臼鸟,和乌臼抢白子,但白子树实在是太高了。乌臼们飞走了又来,来了又飞走,到最后就剩下了一地的落叶和白子,而白子树却依然挂着些如点点早梅花的白子昂首屹立着,这一段引人入胜的热闹场景也就慢慢谢幕了。
梨花风起,我想起先父便想到了我的童年,也想起了白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