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中,太行山如神一般地存在,但我真的踏上这片土地,撩开这尊神的面纱,内心又豁然平静了下来。我尽量把自己变成它的一部分,让彼此相互接纳。由生疏,到接近,到一见如故。
巍巍太行终究没有辜负我的一片善心,八天的旅程,我贴着它心胸,倾听它心跳的声音,让我感觉它是那么的亲切,一如我的家乡大龙山,丝毫没有生分之感!
当车子驶过中原大地,进入河南云台镇,汽车宛如一片树叶在高大的深谷中飘浮。峡谷幽深,山势巍峨,来自空间对比的小微之我,忽然生出空茫的心境。窗外笔陡的岩壁、杂树、峰尖以及隐约的山间小径不断地在我眼前闪过,我想,八百里太行之所以被誉为“中华之脊”,源于它独特的地势地貌,成为华北大平原天然大屏障,牢牢地守护中华民族心脏之处的安宁!
汽车在峡谷间穿行。正是现代交通工具,拉近了旅行者远行的距离,让人们自由行走,但这样的行走,必须有便捷的公路才能实现。无法想象,在太行山腹地,在莽莽苍苍,沟壑纵横,悬崖峭壁之间,太行人怎样建成了一条条通坦的大道!
当汽车驶入漫长而著名的叠彩洞,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不已。
叠彩洞隧道,堪称山崖间的奇迹。由大小23条U型穿山人工隧洞组成。总长4000多米,在峭壁间重叠直上,如巨龙盘绕隐匿山间,隧道高大深邃,气势雄伟,成为豫晋两省重要的交通生命线。
车子在洞中缓慢行驶,洞壁嶙峋的黑色的石块沉淀着岁月的沧桑。我默想,这条公路,2014年之所以被收录世界吉尼斯大全,世界罕见,举世公认,正是河南省修武人民前后历时八年,牺牲20多条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我们外出旅行,除了欣赏一路的风景,就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放松自己的身心,放飞自我。但有时也恰恰相反,在赏景过程中内心生出沉重的感觉。
行走在太行山挂壁公路上,这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们体验了二条挂壁公路,回龙公路,井底公路。如今都是网红,游人趋之若鹜。
这两条挂壁公路都是人工在悬崖峭壁上凿开的山洞,长度超过了一公里,公路旁边就是万丈深渊。洞中每隔一段距离建有大小不一的透光点,阳光从洞口射进,增添了山洞迷幻的色彩。游人不多的时候,透光点当作观景平台,人们可驻足欣赏山谷中的风景。
经过井底挂壁公路,我们步行通过。在路途的透光点处,我们停下脚步眺望前方的岩壁,我发现一块大石酷似古人,发髻高耸,面容清癯,长须飘飘,他似乎对着我们微笑,一定是欣慰地笑,为天堑变通途而欣慰!
汽车驶过这段天路,来到山下三岔路口处,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戴着红袖章维持交通秩序。我们停车与他搭讪,问他可修过这段公路,他说修了五年零八个月。再问可有农人牺牲,他说这么大工程怎么会不死人。他风轻云淡地说过,再也看不到当年悲戚的痛苦。但农人们在腰间捆着麻绳,悬吊在崖壁的半空中,手握铁锤与钢钎,顶风冒雪,在山洞中一寸寸掘进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一帧帧闪过!
这样的场景,我并不陌生。20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的皖河每遇洪水,总是溃堤决口,农人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为了根治水患,村民们每年冬季大修水利,他们肩挑背扛,筑堤围堰。一年接着一年的苦干,硬是在沙土的河床上筑起了五六层楼高的大坝,彻底驯服了狂傲不羁的皖水。从此,皖河平原才变成今天的鱼米之乡。
父亲就是这些村民中的一员,每天迎着鸡叫的晨露出工,披着薄蔼模糊的星光收工。父亲腰痛的疾病让他直不起身子,睡在床上,背躬得像一只虾米,整夜哼哼唧唧,痛苦的呻吟声,在寒冷的冬夜,全家人无比地揪心。第二天刚拂晓,上工的哨子又响了起来。
无论是太行的山民,还是皖河的农民,与天斗,与地斗,改造天地的勇气与毅力,在困难面前从来不会退缩,这大概就是中华民族勇毅前行的精神力量吧!
如果对这种精神追根溯源,我想起了道教。太行山,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大大小小的道观不计其数,道在道上,道在山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太行山的前辈们,践行的是大道和大名。
我是太行山的过客,几天的时间,跑马观花,浮光掠影。但在我的心中,更加敬重太行山这尊神了。去时还是陌生客,归来已是旧相知,有机会,我还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