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村里有位小哥穿上草绿色的军装,英姿飒爽。幼小心灵便有了参军打仗当英雄的强烈愿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数着指头算还有几年能够穿上军装!
高考制度改革之后,母亲似乎找到了成就孩子的希望,陪我读书催我作业,成绩也没让母亲失望,老师邻里的夸赞聚焦母亲眼神的光亮。可是,到中考之时,疟疾来袭给了母亲当头一棒!寂静的考场,我虚弱地趴在桌上发着高烧。错失中考并没有击倒母亲的坚强,毅然决然地认定高考是我唯一出头的希望,东借西凑满足我所有学习的需要。统考再次失利的痛苦让我琢磨起儿时的梦想。
虽说好多年的体质柔弱和读书考试让我感觉应征体检难以合格高考才是希望的时候淡化了一些从戎的愿望,但是,经历读书考学累累失败之后更加坚定了当兵从军的儿时梦想。落榜之后,比我更为难受的母亲早早筹划我去复读的事宜,堂叔最先想把我弄到太阳公社(河洲乡)中学,学校偏远不说还让人感到有些阴森森的胆怯。后又在堂叔的运作下,我是极不情愿却又毫无扺抗力地进入了新建的县城第三中学读书。人在学校心却想着军营,身在曹营心在汉!每次周末回到木屋提起报名参军,父母都是搪塞应付,等到同学议论“已经征兵体检了”的时候我还蒙在鼓里。好在我们公社征兵体检刚巧安排在邻近三中的太阳公社卫生院。吃过早饭与几位同学匆匆赶路,各自寻找各自大队带检的民兵营长。营长似乎还是堂叔的同学,私交应该不错。找到营长时,他断然回绝:“不行,明年再来”。也许是年轻气盛,我近乎以质问的口气:“别的大队怎么就可以加名字,为什么在你这就不行,明年?明年我就不来了!”。在围观的人群里我不知道懊丧发呆了多长时间,却又神使鬼差而且异常清晰地听到呼叫自己的声音。这声音犹如启程的号角,伴我穿越了所有科室的体检现场。抽完血回到村庄已是深夜,得知体检消息的父母拴紧木屋的大门,让衣着单薄的儿子站在深秋的寒风中,聆听絮叨足足两个小时。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民兵营长是怎么改变的决定,关键时刻没有掐灭应征青年心中的梦想。
眼看着我应征体检合格,母亲依旧不甘心我就此放弃学业,竭尽全力想把我再次送上考场。深信“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母亲找来村里所有退伍军人轮翻对我进行思想轰炸,用他们编造的血腥惊恐画面企图吓退我的志愿。还想让当干部的堂叔和舅舅利用行政的手段截断我从军的道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为了孩子有一条良好的出路,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花尽了所有心思。
在锣鼓声中,告别父母忧伤的眼神,踏上离别家乡的火车,暗自高兴却也忐忑徬徨。从未离开父母的视线,内心哪能坚强?涉世未深的农村孩子初入军营有着太多的焦虑和紧张。那时电饭锅、电风扇以及808录放机因为不懂操作根本不敢触摸,甚至连自行车也不会骑,运送胶片成了巨大的压力。紧张的大脑从来都不敢放弃跟随战友操作机器的每个动作,暗暗记下各式各样需要操作的程序,并偷偷地加以实践,为的只是担心失去自己可怜的面子。如此极限的焦虑和好学,终归还是没能做到万无一失,在一次播放军号的值班中,紧张焦虑了整个漆黑的夜晚,梦中惊醒第一时间扫射着预先设定的闹钟,看到分针指向“12”便匆忙打开功放和唱机。起床号响彻整个军营才把目光又一次投向闹钟,看到时针只是指向“5”而不是“6”的时候内心似乎彻底地崩溃!寒风中,团首长和司、政两机关的干部战士齐刷刷地扎好腰带在训练场上等着天空放出黎明时的光亮。因为提前整整一个小时播放军号的误操作被请到团政委办公室之际,真想地面有条缝隙可以逃脱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拿到军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晚上,真是无比激动,转辗反侧难以进入梦乡。嗄吱的木屋和读书的场景以及母亲期盼的目光一幕幕地呈现眼前,积郁在心中的苦闷似乎突然有了渲泄的通道,又一次想到了新建瓦房的愿望。入伍前几乎没有出过县区,车船劳顿更是一无所知。反复查看地图和列车时刻表始终找不到一条清晰的上学轨迹。直接领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厌其烦地划图示意教我在哪上车、在哪转哪趟车,中转如何签票,遇到困难如何处理,内容十分详实。列车上,正在为自己签票转车,顺利得到座位暗自高兴的时候,看到身边挤着一位怀抱小孩的大嫂,便本能地起身让坐。受让的大嫂没有任何感谢的表情和语言,木讷地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面的风景。过了几个站临座有位旅客下车,空出的座位似乎可以解救久站发麻的双腿,谁承想木讷的大嫂动作麻利地抢占了座位,小毛孩座位边上我想挤出半个坐位都成了幻想。就这样,一直站到这位没有任何愧疚感的大嫂下车,耗时整整十六个小时!我拖着麻木灌铅的双腿,行进在车站出口的路上,依然为自己的小小付出感到自豪。
寒假回乡,是每一个莘莘学子盼望已久的梦想。我与同乡四人相约同路回家探亲。那年的列车车厢非常拥挤,学校统一买票没有座位。行进中的列车上,一位同伴膝关节肿得厉害,疼痛难忍,印象好似过敏性紫癜,其他两位面面相觑,唯有我摸出口袋里仅剩的18元求着列车长给病人补卧铺。我再让那两位同学看好行李,便呈能似地扶着病患一节一节地艰难挤了4节车厢。安顿之后列车也刚好停在郑州这个大型中转车站,想到挤来时的艰难,便跳下车试图从站台跑回行李车厢,谁知列车严重超负荷郑州站只下不上旅客,身无分文的我被挡在列车门外蒙圈傻眼。待回过神来看到餐车厢门前几位穿着白褂下车小憩的厨师,便发疯似地跑过去扯着厨师的衣服,语无伦次地嚷嚷着“我有票,我是当兵的,车上下来送病人”,有惊无险地扯着衣袂挤上了列车。假如那天沦落在郑州街头,或许就回不到魂牵梦绕的木质瓦房。
军校生活并不顺利,本该春暖花开,却置身于北国冰天雪地。低烧头痛染上了疾病,强制住院近三个月之久。住院期间同班同学经常探视,并时常辅导功课,在精神上予以安慰,在学业上帮助提高。尽管在担心缺席超过三个月就要退学的困境和身体能否恢复健康的忧虑中煎熬,但最终还是迎来了曙光,如期完成学业并顺利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基层军官。这对于苦命挣扎在贫困中的孩子绝对是一次彻底改变命运的蜕变,似乎很快就有能力为父母建造一幢新的瓦房。
光阴荏苒,转眼从军入警四十年,初心依然在,唯有容颜变老。此生有幸入华夏,生逢盛世,日子过得节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