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老李一边唱歌,一边拖地。今天早晨起来他就是乐呵呵的。为啥呢?他无意中知道儿子媳妇几天前联系好了网友。这可不,今天一大早,小两口就毫不迟疑地带着土豆出了门,开上小车直奔省城去了。
李老头儿暗自窃喜:哈哈,终于把那个吃香喝辣的祖宗送走了。
“老狗,你啥子事这么高兴呢?”老伴感到纳闷,坐在沙发上问道。
老李丙戌年生,属狗,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老狗”这个称号,也似乎很享受老伴几十年给予自己的这个亲切温暖的爱称。此时他笑而不语。几天前也是这个时候,老李正在拖地,听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闹铃响了,他乐呵呵地走过去接听电话。
“喂,是老何呀!”
“嘿,老李,最近没见你出来呀。今天还是几个老搭子聚一聚,打会儿小牌嘛。”
“哎哟哟,我要守屋哦。老太婆去乡下老屋了,儿子媳妇也出去游山玩水了。”
“你硬是个属狗的,给儿子媳妇儿看家护院的噻。”
“唉,人老了,不中用啰!命孬哟,我这人就是守门的狗命哪!”
“我说老李呀!我们这些老东西,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人老了,还是只管自己逍遥自在活个几年啰。”
两人东拉西扯,从阎王爷扯到毛爷爷,从养生说到修仙,从灵丹妙药聊到长生不老,好不畅快!
老李挂罢电话,拿起靠在墙角的拖把,把灰白色的地板拖得可照见人影儿了。他走到橱柜前,看到那摆得密密麻麻的几层罐头和补品,就像一块块石头堵在了胸口。老李用长满老茧的手,拿起一盒,眯起眼睛看看,牛肉味的,放下;又拿起一盒,凑近仔细看看,鸡肉味的……他知道这是给土豆吃的,可还是忍不住,用力扒拉开一个罐头的圆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咽了一口唾沫。
“都是些臭鱼烂虾!可惜糟蹋那钱啰。”
这时候,家里那只油光水滑的金毛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
“土豆,你给我滚过去,把地弄脏了!”老李大声呵斥道。
可是土豆一点也不听话,好像不满意刚才老李在动它的罐头,居然冲他挑衅似的叫了一声。
“你这个畜生!还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
老李想起儿子媳妇把这狗宠得无法无天,他心里气鼓鼓的,干脆拿起拖把,用力地朝狗打去。这狗机灵得很,从他腿边一下子蹿过,闪到了背后。老李被撞了一下,一个趔趄,还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光滑的地板上,凳子倒过来砸在右腿上。老李气不打一处来,顾不上疼痛爬起来,拿起拖把狠狠地戳中了它的后腿。土豆被戳痛了,哀叫了一声,灰溜溜地逃出去,趴在小花园的地板上。
“你这个该死的狗!老子辛辛苦苦养大儿子,都没吃成他买的这些补品。”
老李骂骂咧咧,弯下腰来揉着疼痛的右腿,又去卧室倒了老伴用金边莲泡的药酒,擦了擦右腿有些红肿的地方。
情况不算太糟,老李拿着那盒已经打开的罐头走到小花园,放到地板上。土豆闻到熟悉的味道,放弃前嫌,一脸讨好地靠近前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完了就乖巧地依偎在老李的身边。
老李这一刻也放下了对狗的嫉妒和憎恨,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抚摸着狗头,忍不住悲从中来。
“唉,你会变狗哟,比我这条老命金贵!唉,我属狗的,还比不上你这条狗命哪!”
抱怨归抱怨,老李发完牢骚,还是于心不忍:“过来,我看看,你这腿被打伤了吗?痛不?”
土豆摇晃着尾巴,两条后腿走起路来好像不太利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老李动了恻隐之心,折身返回卧室,拿来药酒。
“来,我给你擦点药酒,很管用的。”
土豆收敛了平日里恃宠而骄的架子,往旁边躲了躲,躲到了秋千架下。
“你硬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啊?我这老寒腿,多亏这个药酒,去医院看病,多费钱哩!”老李殷勤地追到秋千架旁,抚摸着土豆的头,“主要是儿子媳妇工作也忙得很,没人陪我去看病。”
老李坐在秋千架上,打了个哈欠。土豆依偎在侧,他顺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自言自语,开始倒陈芝麻烂谷子……
“老狗,你捡到金元宝了?在高兴个啥?”老伴一声嗔怪,把老李拉到了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哈哈!那个烂土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老李脸上一层一层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啊?——”老伴一愣,又笑道,“嘉华说土豆那腿好像缺营养,要给狗补钙。他们去省城医院给狗照片看腿杆去了!”
“啥?——”老李的嘴巴张得像投食的鱼嘴,“混账狗东西!缺他先人个锤子!天天还补铁补锌补钙啥的,板眼都搞齐了!”
老李感觉自己的胸口又压上了一层层石头,腿似乎隐隐疼了起来。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向倒在地上的拖把投去一道复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