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缘是个奇妙的东西,记得疫情前开年会,会上安排我和学良谈经验,会后,各回各屋,闭门思考。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还以为是“粉丝”讨书呢,打开门,正是一身儒雅的学良。因为都是上台讲座了的,就不敢怠慢,然而却少言,不知说什么好。
但学良却不矜持,畅谈他的散文经历,並忆到《延安文学》史小溪老师的散文观。史小溪也是我的老师,话就浓烈了,就一起畅谈,不知不觉己到子时。第二天,学良送我几本他著的书,有散文集,也有他学术研究,当读罢他的散文集《灵河》,不由眼前一亮,笔者没有想到在“遥远的西南边陲”还有人把散文写得这么好,我觉得他的散文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具有鲜明的思想性。
吴学良散文的思想性,在于他对世界的思考面很宽,他不仅仅对历史人物有自己的思考,更对现实生活有思考,有洞穿。他不仅思考人类的生活,也思考花鸟、虫鱼、树木、河流的生态,所谓对万物进行思考,就是对以上这些互相关系有自己独特的发现,决不做人云亦云的“跟风派”。他告诉我,如没有独到的思考,宁可不写——这可不是容易能做到的。吴学良是一个边行边写的人,他经常行走北盘江两岸,对黔西北独特的地理文化、村庄文化多有思考,尤其对村庄文化情有独钟。村庄大抵构成了人类最小的居住单位,村庄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人和物的互相关系,是文化的母体。学良的《天马山下的村庄》写的是格支村,就写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相互帮助的和谐关系,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淳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江岸群山中的文化净地》写的是鸡场乡旗帜村,写的是布依族村寨淳朴的过小年活动。《古牛河且行且记》写的很洒脱,深情地写了村庄中存在的耕读传统。读书不仅可以改变人生,更重要的是稳定了一个社会单位的文化心态。《都格:一个乡村岁月夹缝中的历史挽歌和寻访》就有了忧患意识。忧患意识就为新的思想提供了平台,作者在这篇散文中通过修筑水电站带来了古村落的消失,还有农民进城打工造成了土地荒芜“空巢山寨”生活现象等,表达了对于激进的现代文明与人的生存和谐指数之间的尖锐矛盾。
二、对大自然保持敬畏感和神秘感。
笔者注意到中国西部的作家普遍的对于大自然的敬畏,这种敬畏首先来自于自然环境的雄奇。保持敬畏,就是对于人类“狂妄病”的一种制约。吴学良住在中国的西南部,他的散文中充满了对于家乡山河的敬畏,比如《灵河》呈现的就是北盘江流域独特的历史文化和地理文化,也呈现了这一带的地理面貌多样性和动植物的丰富多彩,构建出一个相对独立的自然空间。作者阅读大地,并匍匐于大地,并不感到人类是大自然的主人,反而是大自然的仆人。只有敬畏和保护大自然,才能得到一份宝贵的安宁和幸福感。如学良的散文《北盘江上的山水阅读》是从语言学角度来解读大自然的,人类与大自然之间进行的语言交流是人类生命的活力之源,而人类的语言是与大自然的薰陶分不开的。散文《龙头山;悬崖气象与巅脊背后的绿色肺叶》就更原生态了,其中的对大自然进行“人格化处理”,设身处地地代大自然发言,甚为感人。其实,大自然也渴望与人类和谐相处,只是人类往往做不到这一点,颇为令人失望,吴学良在这篇散文中还积极探讨了,大自然的多样性和合理性,无论是山川、河流,还是花草树木以及鸟类、昆虫,都在这个天地里有自己存在的位置,但是人类却不是这样,总有一小部分人认为自己是人类社会的老大,因而鄙夷、限制和消灭其他种族,人类社会确实应该好好向大自然学习。
三、对自然万物具有丰盈的“善良性”
首先,请允许笔者把“善良性”也作为优秀散文的一个标准。人们常说散文旨在表现真善美,我则以为”真善美”这三个元素,应该有轻重之别,善良不应该是并列的,因为真实的东西未必就是美的,唯有善良,才能够美。
吴学良的散文具有无可非议的善良性,他的《让文化和心灵引领行走》就表达了对于善良的无限崇拜。《阿志河北的流光碎影》也是这样,以淳朴的民风作为净化自己的一面镜子,时常映照自己,不要走偏路,更不要走邪路。《格所河行走手记》更是像鲁迅先生那样无情地剖析自己,作者把自己的童年与成年的情感进行链接,同时把物语和心语互相渗透,写出了难得的具有自省精神的干净文字。吴学良的长卷散文集《灵河》最本质的特征是——善良,尽管作者试图用散文化的语言表达一种“民族志”特点,但作者的内部眼光善良大开,也只有内部的善和外部的丰富相结合,才能营造成这部作品不同凡响。作者在这部书中的视角既是旅行者,又是入居者,充分表达了北盘江本土文化的丰富性和恒久性,表现了民族民俗文化与地理环境之间难分难解的关系。尤其可贵的是,作者尝试为北盘江文化留下一个“永恒性”文本,有益于保持民族的文化特质,从而防止民俗民风的集体遗忘。
四、在时间和空间的交织中呈现真理之光
世界上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的“框架”之内,散文写作也是这样,即使一个人的写作再具有原创性,放在文学史上去考量,也是处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之内。内是具有这种时空意识的作者,往往可以有选择性地使用素材,或者说,选择素材时十分谨慎,有意识选择那些对人类的思想开化有益的素材,同时要对现实人生保持一定的关注度,使自己的散文具有比较强的现场感,不动声色地对现实生活进行“干预”。但是,注意不去割断自己所写的对象与历史的关联,因为任何事物的存在都和时间的长度和地域的宽度有关。如果看不到宽度和长度,就会误入井底看天的尴尬。
贵州在中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域,以山地为主,各地的开放程度也不一样,最重要的是,贵州曾经是古代夜郎国的所在地。这种现象已经构成了人类学考察的范畴,现代散文在书写当下生活的时候,不能不与历史可能性相互关联。有时空觉悟的散文家,总是能够曲径通幽地抵达历史和现实的结合点。当然仅仅有时间的长度和地域的宽度还无法呈现出“真理”,要想得到真理,还是需要思考的。吴学良是一个勤于思考的作家,他在《诗意山河》里,从江岸上钓鱼的人想到清代的李密庵的《半山歌》,就延伸了时间的长度,在长度上展开自己的思维密度,曲径通幽。学良对于”半”字的哲学意义有新的发现,有自己独到的思考。他在文中说“半,是一种尺度,也是一种哲学,一种人生的境界。”“彻悟’半’字的内涵和趣味的人,一定是个幸福的人。”确实如此。作者的长卷散文集《灵河》的叙述视角,也很引人关注,散文中的“我”是叙事者,更是一位观察者。文本对北盘江每一处文化古迹都表现了足够的长度,并以史料进行佐证,这样的写法,由于“我”在现场,就表现了作者与故土之间水乳相融的情感。作者在这部散文集中,并没有刻意故意去拔高什么,一切是自自然然的,这对于梳理地方文化元素的弹性相当具有“佐证”意义。在此,笔者仅对吴学良的散文勇气和散文高度,仅表示由衷的钦佩。
一个人的生理生命是有限的,一个人的心底宇宙是无限的,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表达无限的大千世界,是格局,更是造化。文学作品要对开阔读者的眼界有用,文字要有人性的温度。文学没有国界,地域性还是有的,江南有作家群,中原有作家群,贵州高原也有自己散文作家群,虽然置身在大山中,亦情系山外,大千世界的变化都存在于他们的感知里,再经过融合整理向世界发出“屋于贵州”的声音,在这方面,其中吴学良是姣姣者,吴学良人在中年,创作势头正盛,期待他的新作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