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黄敬光:故土

作者:湘诗飞翔   发表于:
浏览:113次    字数:3148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152篇,  月稿:0

  今天是2023年2月1日。从前天起,我的老家金堂县高板街道平安桥社区的工作人员就在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是庄传香的儿子黄敬光吗,你妈妈现在是二级残疾人员,她的基本医疗保险从今年开始都由政府买单了,我们看到,你已经替她都全买了,所以我们要把这部分退给个人……”她顿了顿,又说,“另外,你妈妈现在已经年满80岁了,请及时办理她的高龄补贴,需要准备一些材料……”

  说实话,最近几天我就一直在为她的“高龄补贴”的事情准备着,去年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跑了空趟后,担心今年会不会又要打麻烦。接了这个电话后,心里非常地欣慰,一是为基层工作人员这样好的态度和主动的服务,二是为我又可以少交钱了,相当于又多挣了。以前,我一直像是生活在真空里,对政府这些润物细无声的实实在在的民生福利感受不深,现在才晓得国家在这方面做得越来越到位,越来越好了。

  工作人员主动留下她的微信、电话后,我在微信里、电话中还咨询了她。她说,我可以把相关的证明材料通过微信发给她,她帮着处理也行,免得我再跑一趟了。四十多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真要去的话,还是需要有心才行。本来材料上也有一个问题始终解决不了,加上初一去老家扫墓时,我看到阿娘一双期待的眼睛,我知道她也想回老家。但是,当时阿娘也去的话,就还得带着轮椅,即便去了也只能在公社所在地等我们,而且因为人多,车也坐不下,不过我记住了她的眼神,也想抽时间带着她去平桥看看。

  那天扫墓回来,我跟她摆起“碰到幺娘、碰到同年妈了,同年妈还能担着粪水下地劳动,幺娘也能下地干活呢”的时候,她没有说话,也许她在想,要是她一直在农村生活的话,她也能。因为阿娘是个要强的人。我知道这两个亲戚都是阿娘的闺蜜,因为早就天各一方,平时只有偶尔在电话联系,特别是阿娘腿脚不方便之后,加上三年新冠疫情,她们已经多年未见了。

  趁此机会,如果亲自去一趟,就可以完成她的这个心愿了。况且把她带在一路的话,如果需要人脸验证也方便些。于是我决定还是亲自往老家跑一趟。

  我的老家曾经叫过很多名字:平安公社六大队四队,平桥公社六大队四队,平桥乡飞龙村4组,平桥乡平安桥社区4组。现在叫高板街道平安桥社区4组。到我高中毕业读大学离开这里,满打满算,我在这里住了不到17年。但是,这里却是我一生都魂牵梦绕的地方,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好像长在了我的身体里。所以,不管叫什么名字,也不管我离得有多久,有多远,这个地方都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的故乡。

  阿娘从她1962年嫁到这里算起,到1994年离开,整整32年。她的青春,她的爱情与婚姻,她的孩子们,她的酸甜苦辣,她的水深火热,她一切的一切,都和这里紧密相连。

  这是一方我们的灵魂离不开的土地,是一方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土地。

  金堂大道解决了金堂县交通不便的问题,只是因为曾经的机场建设影响了平桥,造成了至今都有一段几公里的弯多路窄,不过也是很快就到了。

  在路上的时候,阿娘就开始跟幺娘打电话了:“蒋**么,在干啥子,你在家啊。这样,你把贺**喊到,一起到雷家祠(原公社,现在的平安桥社区便民服务站)这里来耍会儿哈。我正在来平桥的路上,马上就到了……”听得出她的兴奋。平时她坐车基本上都要晕车,什么话都没有,今天不仅不晕车,居然还可以打电话了。

  我们刚到,幺娘、同年妈就到了。我陪她们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去办手续,留下她们三个人在太阳下晒着太阳摆她们的龙门阵。

  阿娘坐在轮椅上,她的两边各站着幺娘、同年妈,她们叽叽呱呱的就像一千五百只鸭子,声音大得恨不得把服务中心的盖子抬起来(阿娘耳朵不好使了),亲热得就像几岁的孩子见面一样。我就知道,今天我是做对了。是啊,八十多岁(虚岁)的人了,如今天远地远,出行都多有不便,这样的聚会只可能按次计算了,看着她们满是皱纹的笑脸,一个个弥勒佛似的,我在心里祈祷:老天啊,如今的社会这么好,请让她们都健康长寿,长命百岁吧!我马上反应过来:百岁?到百岁也只有十九年了,不不不,再长些,再长些吧。

  因为几个事情一起办,时间就稍微久了一些,办完后,听见她们摆到各自的子子孙孙甚至末孙的事情了,谈兴正浓,我悄悄地走了出来,沿着公社后面的路上到了山顶,这里曾经都是我们生产队的土地,记忆深刻。古香古色的雷家祠即使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都还在,建筑物的背后,古柏古松遮天蔽日,我曾经还剔过古松的树皮做过夹黄鳝的火把,因为它经久耐烧;山麓古墓众多,我曾经还捡到过古钱币和奇形怪状的陶器;这匹山梁本来没有名字,就是我给取名的哄哄梁子,上面曾经有巍峨庄严的罗公庙,被“破四旧”后,种有一片桃林;挨着金简河边的平坝上,还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飞龙寺;大路边上还有字库塔,周家院子后面还有土地庙、山神庙呢。哄哄梁子这边,有我阿公、大秋牙、大叔、幺叔的坟茔,我家的对面有我阿爸的,飞龙寺那边有我家家(外婆)、阿婆(奶奶)的。我所站的地方,可以将整个生产队尽收眼底:我丢镰刀不小心打到大弟弟的悬崖,我与小朋友斗过草的山坡、过家家的竹林盘、打过叛腾时的蛇的芳草地,还有我家的老房子,林地、自留地、冬水田……

  太阳正好,把我的故土涂上了一层油亮亮的颜色,在我的眼里仿佛仙境。

  当我回来的时候,阿娘她们还是那么热烈地摆着龙门阵。其实,幺娘的老二勇娃的家在成都,赵镇(金堂)也有房子,她自己在水城师苑也有房子;同年妈的儿女们除了在成都的,多数也在县城,但是她们就是不愿来成都、金堂住。幺娘说:“老大、老幺都在平桥,何况我也耍不惯。”同年妈说:“我的末孙都有八个了,成都、金堂他们都来接我,我不去,我要晕车。”这哪里是理由嘛,我晓得的,是她们恋着这方土地,因为她们老了,如果离开这里,她们将无所适从,所谓故土难离。她不是因为晕车,她是因为晕城。

  我突然就明白了阿娘过去的一些事情来。在大妹家里的时候,把别人不种的地整理出来种上无论什么东西,到西昌后,也是把门前屋后种上庄稼、养些鸡,还给我们织鞋垫,又累又伤眼,说也说不听。以前,阿娘给我们每一个人送鞋垫的时候,送鸡蛋的时候,肖队(妻)总是坚决不要,阿娘总是说:这是最后一双了,做不动了,拿着拿着,做个纪念都行。或者说,这是自己养的,我们吃不完。哪里是吃不完嘛,是他们舍不得吃,是他们离开了故土后,认为只有做些事情才能体现他们存在的意义。这不,去年底回来的时候,又是一人一双的鞋垫底。这次,阿娘非常肯定地说了,这真的是最后一双了,眼睛看不清楚了,手也做不动了,二天真的不做了。

  幺娘和同年妈高矮都要留阿娘住些时间。我当然不会同意的,但是作为晚辈的我不能先说。我知道阿娘也不会答应,果然,她说道:“我不在家,陈**(继父)喝酒就没有人管得到,只怕几天就要醉死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腿脚的问题、耳朵的问题等,生活已经多有不便,她还是怕给亲戚添麻烦了。最后,我说:“幺娘,同年妈,今天阿娘见到你们,看到你们身体好,生活也好就非常高兴了,因为几天前春燕(大妹)就给阿娘预约了明天要在县医院看病的。下次吧,二天肯定有时间和机会。也请你们上来耍嘛,你们老年人也能好好叙叙。”

  回去的路上,阿娘一下子变得很沉默。来时,一路上还告诉我这是高板,这是玉河,这是三花堰……我有意把车开得很慢,跟她说,现在我们的右手边的粮站都成了成都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了,这是原来的轧花厂了等等过去耳熟能详的地方时,她也不说话了。车里安静得只有循环播放着的《sound of silence》、《country road》的音乐,想到阿娘虽然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是她应该能够感受到某种情绪,怕加重她的忧愁,我悄悄地换成了jazz的单曲循环了。

  回到大妹家里的时候,阿娘说话了:“再远一点点的话,我就要晕车想吐了。”我说那你赶快休息一会儿吧就离开了。

  我心里明白,故土无论远与近,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2023.2.1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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