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枣真是吃尽了牙痛之苦，历数自己的多年牙痛路，真是漫长又煎熬得不堪回首。牙医那些尖利持久的钻牙磨牙的器械声简直就是绵长的噩梦，那些自己看不到的血肉模糊更是不忍重复。
最早的记忆是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左侧牙周肿痛厉害得晚上睡不着觉。那时候刚刚毕业工作，一个人的生活孤独凄清，偶尔有牙疼来调剂这单调灰暗的日子，就像那段无疾而终的小爱情。
那时候心里有个喜欢的人，虽然分隔异地，但是她心怀粉红色的浪漫，不谈未来不惧离合，只是沉浸在相思的甜蜜与惆怅中，像极了丝丝隐痛的牙齿。
虽然节日和生日都有小礼物远远地送到，也有手机简讯和电话联络，但是那个思念的人儿却飘渺而遥远，年轻的心为无法时刻相见相伴而空劳牵挂，夜半无眠时总会生出无奈和惆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次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到有些人的身影仿佛是他，小枣的心都会被抽痛一下，忍不住泪眼模糊。而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她自问他是否值得等待。
眼看着自己的年龄一岁岁增加，虽然二十岁出头是个太年轻的数字，但是人生苦短不是吗，她何必自苦?她想潇洒一些，不要想太远，也不要把所有的美梦寄托在他的身上，但是孤单的时候又难免思虑。不眠的一个夜晚她终于鼓足勇气向他表白自己的情愫，期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放弃矜持就当小死一场吧!”就是在那样的一段时光里，牙齿突然就出现了问题。从最初的隐痛到牙龈肿痛，脸也变了形状。仗着年轻想忍忍就好，没想到几天后牙痛得难以入眠，只好求助于牙医来个痛快的了断。
那是第一次跟牙医打交道，牙医是个中年男人，他看了牙的情况后告诉小枣只能先吃药消肿，等不疼的时候过来一劳永逸地杀掉神经才能不会重蹈覆辙。她对牙齿问题什么也不懂，只能乖乖听话吃药，一次就要吃十几片花花绿绿的药片。几个漫长疼痛的夜晚过后牙痛终于止住了，按约定找到牙医彻底处理。牙医像个魔术师一顿操作，在一声声刺耳尖锐的电钻声中牙齿被粉碎，神经被切断后牙洞中被填补了一些材料，才算终止了这次的牙齿历劫。她也没有等到他确定的答案，她决定像牙医一样给自己的情感一个了断。
她决定改变自己，她要走出去，终止自己漫无边际的思念和无望的等待。离开之后来到了新的城市，开始新的学业和征途。忙碌时不时可以分散一些对他的期待和梦幻，她结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学习之余爬爬山、逛逛公园、做做家教、看看电影、游山玩水，甚至她还参加过学校的运动会和艺术活动，偶尔去图书馆看看专业和文学方面的书籍杂志，也发愁终将面临的毕业论文，为了拿到学位每个学生还面临着发表文章的任务，忙也好闲也罢，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过去了。记忆中这些年竟然没有出现牙齿的痛苦，也许人的精力一旦被分散得支离破碎，也就顾不上因为一件让人牵肠挂肚、着急上火的事而引发牙齿问题了。
冷静好长一段时间后，小枣几乎快要将他忘记了，收到了他的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也把断断续续的关系又续接了起来。年龄催人，她不知道他到底如何看待二人的关系，在心里把她当成什么人。她终于无法容忍这种暧昧不清和拖泥带水的感情，别别扭扭的关系最终还是在她的努力下，是的，努力下，走向了决裂，年轻的时候不懂转圜不懂迂回，感情在她心里应该像棋子一样楚河汉界、黑白分明，而不应该含含糊糊、纠扯不清，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不要也罢。她说出了从来没说过的决绝的话，删除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切断了纠缠整个青春时光的暧昧!是的，她就是这样决绝的痴女子。多年后听到歌手唱“女人的选择，无情又无悔”，真是太贴切了!
虽然决裂得带些恨意，但是两人之间多年来的温馨美好历历在目，他曾经的温暖和体贴也是这么多年让她耿耿于怀的原因，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他不是个坏孩子，他曾经是她多年的心之所系啊。午夜入梦、徘徊纠缠不知道过了多久，牙齿的各种问题接踵而至，牙痛、牙齿敏感、牙洞几乎都来一遍。一次次的尖锐刺耳仿佛重温当年的不适，这些且不算什么，直到又一次从来没出过问题的上牙突然到了牙缝塞物疼痛到无法咀嚼的地步，仿佛多年集聚下来的疼痛都积压在这个牙齿上。又去找牙医，被告知是智齿作祟。什么?智齿?我难道有智齿?小枣从来没数过自己的牙齿，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长智齿，智齿不是有智慧的人才会长的吗?“智齿跟有没有智慧没有关系，它是……”牙医耐心地用专业的术语给这个无知的病患解释着。
在牙医的建议下，小枣决定要拔掉这个智齿。打麻药的几针扎下去疼得她龇牙咧嘴想要逃脱，“忍一下，很快就好了。”确实不到一分钟，牙齿四周就麻木了，牙医拿出拔牙的各种钳子夹子和吸管，看不到画面，嘴里又不能说话的小枣只能靠听觉判断医生在干什么，似乎拔整个牙有困难只好先夹碎敲碎再一点点取出，用吸管吸出血丝和杂物，最后用棉球塞住血糊糊的牙洞。整个拔牙手术就算是结束了，漫长纠结的疼痛就这样迅速地被一场惊心又刺耳的手术终结了。牙医再三叮嘱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小枣说不出话，只好手抚着脸频频点头。这确实应该也算是一场手术吧，动刀又流血的，小枣充满自怜地孤单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按照要求不能吃热饭和坚硬的食物，也不能刷牙触碰到伤口，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她曾经疑惑牙洞如何安放，医生说顺其自然，不用管，它自然会愈合伤口。
果然，仅仅两三天的功夫伤口就愈合了，没有流血，不再疼痛，日常饮食也恢复正常，原来身体的伤痛竟然可以比心里的伤口更容易愈合。
经历了牙科的各道关口，小枣也算是浴火重生了，小敲小打不会再让她承受不住了。她感觉自己轻松多了，牙齿仿佛伴随她走过了爱情的酸酸甜甜和铭心刻骨，也让她明白爱情的世界里没有谁对谁错，就像那颗曾经无伤大碍的智齿，一旦伤筋动骨就可以及时拔出，虽然会体验到难以忘怀的疼痛，但是伤口愈合后的日子就是云淡风轻、海阔天空。
是的，还有什么比痛痛快快吃饭和安安心心睡觉更让人求之不得的恩赐呢?小枣想，为什么这些领悟经过这么久的曲折才懂，如果早些体会这些，他们的关系不会变成如此不堪，自己也不会这么久无法释怀。
哎，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小枣心疼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心有余悸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