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散文

家父琐忆

作者:乐丰   发表于:
浏览:140次    字数:2332  电脑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篇,  月稿:0

  家父琐忆

  在灶台和饭桌之间,刚换上的25W白炽灯泡,比平常亮了许多。灯光下,母亲在灶台上用早上留下的淘米水洗刷碗筷。忙完了一年的父亲戴着呢子列宁帽,穿一身有些发白的蓝纱卡中山装,坐在堆满螺丝炭的火盆边,为泡有半杯茶叶的搪瓷茶缸在火盆中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看到隔壁的两个邻居端着茶缸过来,父亲起身相迎,掏出了比往常高两个档次的西湖香烟。我也搓着冰冷的手,坐在桌旁的长凳上,静等龙门阵拉开序幕。这是六十年代我家除夕夜常见的场景。

  父母都在豆腐店工作。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家租住在县城北门,一天跟随父亲到南门外的豆腐店玩。店里空无一人,满眼都是和我差不多高的大水缸,靠山的墙上悬挂着木制的水槽,下面是一排水缸,嘀嘀嗒嗒的漏水声,堪比下雨。水是豆腐店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料,当时县城里还没有自来水,只能用从金定坞引来的山泉水生产豆腐。父亲拿来七、八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橡胶水管,准备把水槽下满缸的水引到稍远的空缸中。对相邻的水缸,父亲把胶管灌满水,两端封住,分别放在两个缸内就好了,距离远的,难度会大一些,有时还会用嘴吸。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水还能通过高处流动,怀疑水管里有什么奥妙,就拿起水管看,一抬手,水就断流了。想学父亲方法连接上,屡试屡失败,移动一根胶管就断流一根。被父亲警告后安静了一分钟,又跃跃欲试了,妥妥地瞎捣乱,直到尝到了父亲赏的一个“脑壳钉”(用手指弯曲的关节敲头)才收手。

  父亲有一手捡蘑菇的绝活,观山形,看树龄颇有心得。最喜欢捡的野生蘑菇有两种:春天是松树菇,外形类似香菇,瘦小单薄些,生长期很短,雨后在一些小松树林中会成片生长,运气好的一次就能捡到十来斤。虽然产量大分布广,但捡的人也多,有时一座山上能遇到二、三十人,爬半天山空手而归也是常有的事。秋季小阳春时节捡的是铜钱菇,对生长环境的要求高些,长在树龄较长的松树群中。和松树菇比又大又厚,生长期也长些。刚萌发出时呈铜绿色,长开后转粉红色,受到损伤后创口变回铜绿色,昧鲜美,不易保存。父亲对附近山上能长蘑菇的点非常熟悉,有时一个小时就能捡一篮回来,从不空手而归。铜钱菇捡多了一、二天吃不完,父亲就用油煎去大部水分,做成蘑菇油,封在陶罐里,烧汤面时加一勺,胜过猪肉,那叫一个鲜。

  父亲一直是以工作单位为家的人,但1967年和1968年例外。他经理没得当了,也不会做豆腐,在店里做点杂事。这两年是父亲在家时间最多的日子,也可能是他最苦闷的日子,却是我得到父亲传承最多的日子。家里经济一直比较困难,母亲的工资在整个六十年代都定格在18元。全家七口人,人均生活费不到10元,砍柴和种菜就成了家里的刚需劳动,父亲是这两年的主力。

  我们这儿柴火根据长度粗细大致分为三种:“横担柴”,又叫“两头搭”,柴长1米左右,横着挑。“直担柴”,柴长1.5米左右,竖着挑。“柴子”,柴的直径在3厘米以上,剃去枝桠和梢。父亲擅长的是砍横担柴,在我只能砍一束柴的范围内他能砍出一捆柴来。秘诀是除了刺外能烧的全部纳入。短柴火不好捆,父亲捆柴时用长的柴垫底铺面,中间短柴头尾相连接,也有用三四段相连接的,柴火捆得多,外观也好看。那两年,家里自砍的柴火烧不完,父亲在屋后树林里堆了个大柴垛,还引来了县林场护林员的关注。

  家里在屋后山坡上有四五块地,总共也只有十来平米,管理以奶奶为主,种点葱蒜、青菜、南瓜类的。父亲有时间后置办了开山锄和二齿锄,领着我开荒种地。前后挖出了三块地约60多平米,轮作麦子和番薯,由于新地没有肥力,地势高容易干旱,收成一般。我的收获是学到了一些农业知识和劳动技能,下放时首次定工分比其他知青多了0.5分。

  69年上半年,父亲带了两个饮食店职工支援县重点工程茅岗水库的建设,一去就是九年,难得回家,有时几个月都见不着面。1974年我下放的那天,他都没有时间回来。不过我落户的大队和茅岗水库位于同一个公社,相隔20里路。有时他会从家里给我捎点菜来,但往往见不到面。因县城到茅岗只有每天下午一班车,他在公社停靠站下车后,只能再走二个小时路回茅岗,如碰不到我只能放下东西就走。我分到菜地后,想种点西红柿,就和父亲说了,他找熟人到县蔬菜基地买来西红柿苗给我捎来。我在学校学过西红柿的种植方法,打顶、摘芽、搭架、疏果一步不落,西红柿也没有辜负我的努力,当年全大队我种的西红柿个头最大。几个老农在我的地里分析半天,结论是种苗好,结果是西红柿一成熟就被人采去留种了,我只能在粉红色时就摘来放进抽屉。一天收工后看到桌子上一张父亲留下的纸条(当时全大队都是白天合门不上锁的),说带了一罐菜来,抽屉里的西红柿全带走了。看到父亲留言挺高兴的,分享了我的劳动成果。

  从小学读到高中,父亲从没有管过我的学习,一是我读书中规中距,不需要为我的成绩担心。二是胆小柔弱,从不敢与人打架,不会因此被老师家访。但工作后有一次例外,那是77年的10月,当时我在一个偏僻不通客车的供销社门市部当营业员,父亲连续来了两封信,第一封告诉我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我要好的几位同学都准备报名。担心我不知道情况,希望我回家向同学了解一下。第二封是父亲找来的京、沪、苏的语文、数学摸底试题。虽没有明说,但意思是让我参加高考。只是当时所在供销社正在学习“抽卡计销”的“先进经验”,每个商品建一张卡,销售一笔货记一笔帐,每天晚上盘点。我是门市部盘点的主力,因常有漏记、错记的情况,帐物不符是常态,必须当天查清原因,每天搞得头晕脑胀的,没有时间复习,更没有时间回家。后来名是报了,也过了初试关,但统考关过不了。第二年考虑到经济状况,就没有报名,很遗憾没有满足父亲的愿望。

  每逢佳节备思亲,龙年伊始,在即将迎来家父的百年诞辰纪念日的时候,父亲的往事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旋,聊作此文,遥寄思念。

  2024年2月13日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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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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