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我刚到番禺来打工，学校的一间宿舍实在不够一家人住，便硬着头皮到富豪山庄看房子。连续几年带高三，高考成绩不错，得了点奖金，加上几年的积蓄，交个首付还勉强可以。
很快就选中了二楼一套房子，咱一个打工的老师，没那个实力挑七挑八的，有个窝落脚就行。在富豪山庄这个比较高端的楼盘，真感觉有点打肿脸充胖子。
签了意向书，似乎有点后悔，犹犹豫豫地向财务室走去。
“小眼镜，你在这里干嘛?”一个声音诧异地问。
现在知道我绰号叫小眼镜的人不多，我读初中的时候开始戴眼镜，全班就我一个，大家就这么喊开了。
“买房啊!你是大胖子?”在遥远的他乡遇到初中同学，我也很吃惊。
我们那个年代，胖子也是稀有动物，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能有几个胖子呢?
“那你到我办公室来坐坐，喝喝茶。”胖子比以前热情了一些，也会说话了。以前他说话好像结结巴巴的，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你在这里上班?”
我好像不敢相信，我们学校成绩最差的同学在这高档楼盘豪华的办公室上班，我真的有不可思议之感。
那时大家有个普遍共识就是“十胖九傻”，只要是胖子，大家就会认为他智商有问题。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出息?
反过来，“戴眼镜”成了聪明和有学问的象征。
就这样，在我们读书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俩在学校的待遇刚好相反，我受到的关爱与他受到的委屈一样多。
我们回忆了一下陈年旧事，谈了谈最近的工作状况，就有人来找他。我想我该走了，不能耽搁人家的正事。留下联系方式之后，我起身告辞。
“你把购房单给我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了过来。
我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就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按半价售给严先生。然后是签名。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0万的房子，半价给我?凭什么?我是计划用10年省吃俭用还清贷款的。
“你开什么玩笑?”我有些恼怒了，你这不是调戏我吗?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的语气很坚定，我第一次感觉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胖子了。
“就算你愿意，我也无功不受禄啊!”我斩钉截铁。
“这是对你当年帮我的回报。你不记得了?”他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何时帮助过他?
就是我们读初二那年的运动会上。班主任嫌我成绩不好，想让我转学，就故意出我的洋相，要我参加400米跑。我一个大胖子，怎么跑得动?无非就是丢脸而已。我跑在了最后，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赢来的自然是老师和同学们的嘲笑声。
“加油!高凌风!”一个声音从跑道旁传了过来，是你的声音。你没有嘲讽，而且我是第一次在这种正式场合听到有人叫我真名。
你说，高凌风，坚持住。并且在跑道外陪我跑到了终点。
大家也许是受到了你的鼓舞，一起喊加油。我也磕磕绊绊地跑完了。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400米。
你还是第一个真诚鼓励我的同学。老师、父母、同学都说我笨。只有你，总是鼓励我。有一次，你说，我小眼镜也不聪明，但大家都说我聪明，我没办法，只有偷偷拼命地学，才能让大家觉得我是聪明的。你呢?其实一点也不笨，但大家都说你笨，你自己就没劲努力了。其实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
一个最聪明的学生说和一个最笨的同学是一样的，你说我当时心里是怎想的?我想我一定要和你一样聪明。甚至超过你，气死我们的班主任。
你的那次加油，是我人生新的起点，你说我该不该回报你?
“我不记得这些事了。再说，这房子是你的吗?你有权减免这么多钱。”
“这是我开发的楼盘，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这回报率也太高了吧?”
“其实，它比不上一次加油，你的那次加油!”
看来，我的一次无心插柳，却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