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艺死于癌症的噩耗,是在一个少雪的冬天。当时几个老同学正聚在一起,打算利用春节筹办一次同学会。虽然我和李艺不是同班,但是同届,我是本届同学中身材最高的,而李艺则正相反。从初一到高二,我们从未说过话。在那个时代,即使同班、同座,同学之间也都摆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何况我和李艺。
了解她是在一次课外劳动课上。当时我们全年组的同学正坐在锹把上休息,年组长老师要求每班都出个节目,轮到李艺那个班,在几个同学的推搡下,李艺腼腆地站在了场地的中央。随后,李艺的班主任哼唱起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群众给红军送斗笠的那段,只见李艺酝酿了一会儿情绪,便立刻进入了角色。她的动作是那么舒展自如,带有极大的放射性。富于表情的脸庞随着指尖的方向而移动,频繁的跳跃展示了一种追求梦想的力量。
那是整整50年前的一幕。在那芳草萋萋的地方,那个小巧的身影在没有音响、没有布景、没有灯光的舞台上,给了少年的我带来了一种启蒙之美,以致于50年之后,当我们听闻了李艺已经离开这一消息,一下子难以将死亡与美好这两个水火不相容的慨念联系到一起。
李艺从小就受到良好的芭蕾舞基础教育,也曾拿过奖。和她十分要好的同学告诉我,她始终有一个身着白羽裙、脚穿白舞鞋的梦想。在宁静的舞台布景、圆形的光束和凄美的音乐、观众如雷如潮的掌声中,像天鹅湖中的白天鹅那样无声的死去。而残酷的现实并没有那样富于诗境。“妈,让我再活几天吧,萌萌还太小……”
死亡终于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摧毁了美好,但却无法使美好与之一同埋葬、一同焚烧。记得那次劳动课之后,每次我在走廊上或操场上看到她,都会忆起最初最感动的那个情景:翻在绿军装外的衣领随着那轻盈的跃动而跃动,扑闪的眼睛完全闪耀着理想美的光芒,娇小的身驱不断地向上升腾,像要摆脱地球的束缚,那伸展的手臂像要无限延长自己的空间,向所有的方向。那么优雅,又那么自如。尽管在李艺之后,我也观赏过孔雀舞、爵士舞,但记忆中的舞美却似乎不需要任何音响、布景、灯光,甚至舞台。
“有些人的生命像沉静的湖,有些人像白云飘荡的一望无际,有些人像丰腴富饶的平原,有些人像断断续续的山峦。”老同学,让我用什么来比拟你33个春秋的优美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