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往事,快乐也好,辛酸也罢,对于他都是心动神移的深刻记忆。 过“门槛儿”
我是家里的长女,在农村七十年代还有很多人重男轻女。自从妈妈怀孕,我那裹着小脚的奶奶就四处张罗着找先生卜算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得知家里将迎来男婴,奶奶在村里逢人便喜笑颜开。终是天意难违,我呱呱坠地却没有男孩子响亮的哭喊声。所以小时候我在奶奶眼里一直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丫头片子。
原本就不招待见偏偏生来还闹人,我经常在某个深夜或者午后,哭得昏天黑地。蹒跚学步时,每次走到门槛前,我都要“门槛儿、门槛儿”地叫着,等着家人把我抱过去。后来虽然自己能迈过去了,还要继续享受这种公主般的待遇。只要叫过几次没人管,我就开始装模作样地哭。有一次,哭得妈妈不耐烦了,一把将我拎起来越过门槛。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礼遇?腿一抬,“倏”地一下又迈了回去,继续没完没了地哭着“门槛儿、门槛儿……”直到哭累了,甚至连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表演”吸引不来观众,就用手在脸上一抹,自言自语说声“不哭了”,然后自己玩去了。奶奶看了哭笑不得,唉!真是个小犟种。 挠人
当然,以上都是听大人说的。我最初有记忆是一次妈妈害了眼疾、要坐大客车去县城看医生的那件事。车到站了,妈妈把我和弟弟交给奶奶,弟弟听话不哭不叫,我偏要跟着妈妈去,不为别的,就想尝试坐大客车的滋味,搂住妈妈的腿死活不撒手。奶奶让妈妈甩开我上车,我杀猪般嚎叫。邻居二秋奶奶过来帮忙,把我抱起,我拼了命一般挣脱,惹得老太太恼火:“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不听话的孩子!”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我抱起来,我一双小手在她脸上一顿乱抓乱挠,瞬间出现几道血痕,老太太恼羞成怒,双手一摊,我从她怀里掉下来,顺势在地上手刨脚蹬来个“驴打滚”,把地上的尘土扬起老高,惹得车上的人透过车窗看热闹。无奈,已经上了车的妈妈又下来,抱起满身满脸都是泥土的我,坐上客车去看病。从那以后,我在全村里成了有名的“磨人精”。不过,我倒觉得那次和妈妈去县城很值,我看到了高楼,还吃到了从没吃过的冰棍儿。当时奶奶说我是闹孩子多吃奶。现在想想,这话不尽然,我还应该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只要认定一个目标,拼了命也要做到。 偷吃苹果
最向往的是秋收过后,农村开始吃两顿饭的日子。每天晚饭后,感觉太阳好像也很贪玩,懒洋洋地迟迟不下山,这时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三五成群地在房前屋后玩各种游戏,天不黑,大人不出来找,没有回家的。一天傍晚,我们玩捉迷藏。我和大胖几次藏在烟囱后、草垛里,甚至是大缸里,都被二秋不费吹灰之力给找出来。为了更好地隐蔽,我向大胖提议藏进她家菜园子的地窖里。当我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下去时,意外地发现里面有苹果。在那个年代,一年到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小孩才能分到两个苹果。那些苹果是大胖爷爷生病动手术,邻里乡亲们送的,舍不得吃,放里面准备过年吃。刚开始,我和大胖还保持矜持,只是使劲地吸鼻子,让那香味沁心入肺。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忍住,她说就一人一个,谁知一吃就一发不可收拾,你一个我一个,吃了不知多少个。果然二秋也没找到我们。等我们俩吃够上来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家人找不到我俩急得就差报警了。当大胖妈打着手电筒看到地窖里的一筐苹果出了一个大坑,她的脸都快跟地窖里的茄子一样紫了。
半夜里,我们两家大人都被呕吐声惊醒,我和大胖吃多了苹果,加上在地窖里时间太久着了凉,发了高烧,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我妈又买了几斤苹果给大胖家送去。大胖妈虽然没留,但是我发现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大胖躲着我,不和我玩了。 出卖伙伴
六七岁的年纪,可以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夏天,我们几个小伙伴挎着小筐,一起去挖野菜。如果大人高兴,回来也许会奖励一分钱,那我们就能买一块糖吃。小伙伴们为了讨家大人欢心,真有一套绝招。他们用树枝在筐中间纵横交错别上,又做了一层底,筐子就变成上下两层,这样把挖来的菜放在上一层,给人的感觉就是满满的一筐。我也学着做,可是笨手笨脚做不好,眼见着铺好的一层菜又都掉了下去。没办法,只好气急败坏地拆掉。他们满筐回家,我也跟着往回走。路过小河,我妈和二秋妈在洗衣服,二秋妈看到二秋满满的一筐菜,高兴地夸二秋真能干;我妈看我的野菜还不到半筐,把脸拉得老长。我朝二秋的筐子一努嘴说她是用柳条支起来的,害得二秋挨了一巴掌。
出卖朋友的后果是,第二天,二秋——我最好的伙伴,纠集了好几个小喽啰,埋伏在她家烟囱后,等着我去找她玩......本来一对一我都抵不过二秋,更何况还有一群帮凶。挨了一顿混合打,哭喊着回到家找妈妈,可妈妈只甩给我两个字:活该! 错拔秧苗
我终于上学了,妈妈告诫我,凡事长点心眼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都要动脑子想一想,别再那么嘴尖舌快讨人烦。我使劲点头。
我绝对是那种小绵羊似的听老师话的纪律标兵,可我的成绩却是一塌糊涂。妈妈看着我打满红叉的作业本说:“你要是学不好,以后就只能下地干农活,整天爬地垄沟子。”妈妈的话没有对我没起多大作用,反倒让我有了退路,爬地垄沟子有啥不好,一定要比每天想着那些加减乘除、背小九九口诀省力吧?
最难忘的一个夏天,我们几个孩子放学了,去地里等着和大人一起回家。大人们在玉米地里间苗,看了一会儿感觉挺简单,不就是拔掉小苗,保留中间的大苗嘛?也就像模像样地帮着干了一会儿,还得到了几个大人的夸奖,心里美滋滋地想:能帮大人干活是多么开心的事,也许我就是干农活的材料吧。
又有一天,我又去地里找妈妈。到了地头,见他们一伙人正从地中间向自己这边间苗。看准了妈妈操作的那条垄,心血来潮,飞快地拔起苗来。当我正满心欢喜幻想着和妈妈接上头,她就能比别人早点直起腰休息一下时,忽然被迎面赶来的队长像拎小鸡一样把我薅起来,在半空中轮了好几圈,才把我放下来。好半天我才站稳,看着老队长气得八字胡一上一下地抖动着,喉咙里不停地喘着粗气,我一句话也不敢说。等妈妈他们一伙人赶上来,看到地上的苗,也都瞠目结舌,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是一片谷子地,并非上次的玉米地,我错把谷子苗当成玉米苗一样的株距,给拔出好几米远。
我的自作聪明弄巧成拙,队长当时说要扣妈妈工分,幸亏妇女队长讲情,说我年幼无知,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也就算了。那天晚上,我站在屋外,看着屋里炕桌上摆好的饭菜,不敢去吃。妈妈点着我的脑门儿咬牙切齿地说:“你个死丫头,做事生搬硬套,你以为干农活就不动脑子吗?你真是一个大傻瓜!” 烫死老母鸡
拔苗事件过后,小小的我开始对着镜子思忖起来:人要是无知,真的就是傻瓜一个呀!我握紧拳头暗暗对自己发誓:你要好好学习,用书本上的知识武装自己,那样就不会有人说你是傻丫头了。
印象最深的是我学过《少年闰土》这篇文章后,也想效仿着闰土大雪天里那样捕鸟。终于下雪了,我和弟弟学着文中的做法,在自家院子足有一尺深的雪地里扫出一块空地,用一个木棒支起一个竹筛子,下面撒下一些谷粒,远远地躲在一边。果然麻雀来觅食了,我用冻僵小手使劲一拉绑在棒子上的绳子,一只麻雀被罩在竹筛下。我和弟弟兴奋得大呼小叫。可是当弟弟刚把筛子掀开一道缝,那麻雀灵巧地从缝隙里飞了出去。我俩不灰心,等着麻雀再次入网。数九的寒风冻得鼻涕都要成冰条了,一双手僵硬得不听使唤,我就把绳子扯到屋里,隔着门缝我和弟弟轮换着盯着外面看。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感觉罩在筛子里面的麻雀绝对不是一只。弟弟又要去揭筛子,我叫他不要动,慌忙跑回屋里拿过奶奶刚烧好的一壶开水,浇在筛子上,就听里面噼雳扑棱的响声,弟弟拍手说这回准跑不了了。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那被开水烫死的麻雀,拔了毛,放在炉火上烤得焦黄流油,一口咬上去的情景......忽然奶奶从屋里冲出来,揭开热气腾腾的筛子,吓得我和弟弟目瞪口呆,里面一只麻雀也没见到,只有一只被烫得半死的鸡......
我们没吃到麻雀肉,却在奶奶的责骂声中,含着泪带着愧吃到了奶奶养了多年的老母鸡肉。
从那以后,我成了村里大人小孩茶余饭后的笑料,更有甚者,有些伙伴偷偷管我叫“闰土大徒弟”。每次当我听到人们谈论我的一桩桩糗事时,我都会无奈地付之一笑,当是自我解嘲。毕竟自己做出那么多的傻事来,还有什么怕别人说的?
还好,我是心理素质较强、脸皮也比较厚的那种孩子,不管人们怎样说我如何冒傻气,我还是那样给点阳光就灿烂、少年不识愁滋味地长大了,由当年一个办事一根筋、毛毛糙糙的傻丫头,变成现在一个年近半百的孩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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