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阑珊,阴雨绵绵,小区到处一片寂静,橘黄色路灯下,两个人影在小区北门口焦急地徘徊,尽管他们特此穿上厚厚的棉衣,但阵阵寒风还是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我和家属在等待120救护车。
两个小时前,我接到社区电话,说我和家属的核酸检测结果都有问题,基本上肯定我们都是“中招”了,我当时简直懵了,我没有任何感觉啊,自从局领导叫我回家隔离观察后,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我每天都下楼参加社区组织的在小区空地上排队核酸检测,作为小区业主委员会主任,我还参加维护队伍秩序的志愿者行动,每天手机收到的信息都显示一切正常,怎么突然间自己阳了呢?
前两天,家属经常性头痛病又犯了,她整天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我平常在家吃饭少,菜烧得口味自然不佳,她每顿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我只好到单位食堂领盒饭回家,哄着她尽量多吃一些,生怕在这疫情泛滥的关键时候,她因身体衰弱而先倒下!
更没有想到的是,她也阳了,幸亏儿子媳妇都在合肥,否则我们家真可能全军覆没了啊。
我突然想到,这个病毒肯定是我在参加县流调队到县医院去配合卫计委对0号病毒携带者扣押手机、询问活动轨迹的时候染上的,在哪个环节不小心传染上的?这个狡猾的病毒在我身体潜伏了一周时间,终于原形毕露了,可我这几天,还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事,在小区、单位接触了不少人,一旦这些人因为我而传染病毒,再去传播给他人,这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就在我一阵阵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方传来救护车的刺耳的鸣叫声,接着,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我们面前,我和家属连忙拎着俩大包衣服和日常用品,互相搀扶着,艰难地上了车,司机简单问了两句,车子朝县城东边疾驰而去。 二
车窗外,雨下得更大了,还夹杂着汤圆一般大的雪籽,敲打得着车身玻璃咚咚作响,一阵阵寒风从车窗玻璃缝隙中钻进来,似乎和病毒默契配合一样,拼命撕扯我们的衣服,好像要摧毁我们的精神和意志。整个车厢里,只有我和妻子依偎在一起,相互鼓励和安慰。
“咣当”一声,车子停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院内,司机带我们到后面的两层楼下一个窗口登记,领到了牙膏、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一位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护镜的人,听口音是位女的,带我们艰难爬上二层的楼上,打开第一间房门。交待我们有什么事情按门口呼叫器,一日三餐有人通过窗口送来,定期有护士送药,量体温。完了,还特别交待:夜里如有人敲门,千万不要开门。
被子很新,也干净整洁,我们匆忙烧水洗脸、泡脚,然后沉沉睡去,这几天焦虑不安,身心疲惫,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半夜,被一阵噪声惊醒,走廊里响起一阵阵脚步、说话声,我从门缝里观看到,一群男女老幼拎着大包小包,走到里面的房间,看来外面疫情在加重,感染的人越来越多。
你们快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突然,一阵女孩粗鲁的叫骂声传来,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几个在KTV里面陪唱歌的病毒携带者,其中还有我曾经问话的0号病毒女孩,天哪,我们竟然和这些人住在一栋楼上,怪不得护士交待夜里不要开门。这些人在走廊上乱串,不时敲打房间的门,一位护士小姐在一边相劝,但她声音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夜里,我再也无法入睡,这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异常了,嗓子一阵阵疼痛,四肢酸痛无力,一阵阵恐惧向我压来,各种胡思乱想占据着我的头脑,一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昏昏睡去。 三
一日三餐定时送来,伙食很不错的,早餐有稀饭、饺子、大馍,糊辣汤、鸡蛋,中晚餐还是两荤两素,饭菜新鲜可口,我胃口很好,每顿吃饱,但家属几乎不吃,在床上躺着一声不吭,我用手一摸,额头高烧,我急忙叫来护士,护士吩咐要求按时吃药,过两天就会好的。
从窗子到床是七步,从门到简易卫生间也是七步,我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就是通过手机密切关注外面疫情的发展,想到那么多同事、战友还夜里继日奋战在抗疫一线,祈祷他们平安。有时无聊地在房子里踱来踱去,为疫情何时才能结束而担忧,为家属身体而焦急。
电话一个个打来,有亲戚、孩子们的安慰,有领导、同事们的关心,也有人好奇地打听,得了新冠是什么感觉,还担心问我现在在不在重症监护室、身体插满各种管子?我哈哈大笑告诉他们,你听我像是在重症监护室吗?我能吃能睡,好得很呢?新冠并没有想象那么可怕,经过国家的严密管控,它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一定会战胜病毒。
虽然我对战胜病毒充满信心,但家属已经接连三天几乎没有吃下任何东西,而且高烧不退,吃药无效,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我的妹婿妹妹通过千方百计的打听,找到了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病房位置,还通过关系送进来了一罐老母鸡汤,但家属仅仅喝了几口,又昏昏睡去。
门外又传来一阵阵说话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包括我居住的小区和我同一楼道的人,我知道这些人是因为我而感染,愧疚之情无以言表,我知道,外面的疫情在继续加剧,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上午,我刚吃过早餐,接到社区电话,要求我和家属马上转到六安方舱医院,这里的病房已经容纳不下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家属,我不禁犯难了,随后我提出因为家属身体非常虚弱,是否可以不转移到六安治疗?社区领导在电话里有些为难,我果断答应:放心,我是人民警察,我坚决服从安排,马上转移。 四
一辆大巴车上,挤满了人,有老人,妇女和儿童,也有青壮年人,大家都戴着防护服,车厢里一片洁白,我们就像即将开展太空之旅的宇航员。但我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车箱内,除了汽车行驶咣当咣当的声音,一切显得非常沉闷、压抑,也许大家都在为不可预测的未来而焦虑。车窗外,仍然是淫雨霏霏,夹杂着着零星的雪花在孤独地飘舞。
车子开了很长一段路,到了六安城郊,七弯八转后,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物前停下,走进去一看,是一个高高圆顶的很宽敞的大厅,底下按照ABCDEF分成一排排小格子,每个格子一张床铺,形成一块块独立的区间,这是一个由体育馆改成的方舱医院,里面已经住满了人,身着全身防护服护士小姐在里面穿梭来往,忙碌不停,不断有人进来,有人出院,大厅里弥漫着紧张甚至恐怖的气氛。
我和家属被安排在相邻的床铺,很快,护士小姐过来测量体温,发一些中药和西药,吩咐我们一定按时服药。饭菜到时间点,由护士在大喇叭里通知自己到前面柜台领取,这里的伙食要比县传染病医院差一些,一打开包装纸,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我觉得已经不错了,一定强迫自己吃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身体营养,最终战胜病毒,家属在我的鼓励和劝说下,也勉强吃了几口。
人越来越多,大厅几乎都住满了,我还遇到了那几个病毒携带女孩,一见她们,感觉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远远躲开,还有我同一楼道的住户,他们因为我而住进来,连忙向他们道歉,他们回答说,你是警察,因为工作,可以理解,我心稍丝宽慰。
在这里,我终于有机会对家属表示愧疚之情,一日三餐帮助家属打开水,替她洗脚倒水,帮她领盒饭,甚至洗衣,想想自己当个小警察,一年忙到头,顾不了家,自己也没有使她过上想要的生活,这次因为我吃了不少苦,尽管她一直不能理解,对我冷战,但是我一直小心陪着笑脸,尽量哄着。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处转转,我看到,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家情绪都很稳定,非常配合医生、护士的管理、安排,我也看到,在傍晚的时候,有个别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和亲人长时间在倾诉,也有轻声啜泣的。
在大厅的后面,还有一排文化墙,上面有各种彩色图案,主题是一定战胜疫情,还有很多人的留言,有给父母的,有给恋人的,有给同事的,大家都相互鼓舞,树立战胜疫情的信心,看到这些各种字迹的留言,一股暖流漫过全身,相信疫情无情人有情,人类一定会很快战胜病毒。
傍晚时分,是最忙碌的时候,位于广场后面的简易厕所排着长长的队伍,简陋的洗澡间更是无法下脚,污水几乎淹没一块块砖头,人走在砖头上像跳舞,一不小心就踩进污水里。
一些烟鬼,或蹲或站,躲在后面的空地边贪婪地吞云吐雾,还有一些心态不错的女子,跳起了广场舞,我也在一边伸伸腿,打打拳,锻炼身体,树立战胜病毒的信心。
时间在我们期盼中一天天过去,在住院的第六天,我终于在电子屏幕上找到我和家属可以出院的消息,我一阵激动,忙招呼家属收拾东西,向总台边跑去。
临行,护士反复盯嘱,我们病情虽然已经好转,但按照规定还要到县医院继续观察,千万不要劳累,要多休息。我们又坐上大巴车,满满一车人,但这次大家有说有笑,孩子在车上调皮的嬉闹,大人在一边快乐地围观,每个人心里都充满着幸福的期待,回家的感觉真好!
车子开到一半路程,司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大声激动地说道:疫情已经战胜了,国家全面放开了,我们不需要到县医院观察了,可以直接回家了。
立即,车厢里爆发出一片欢腾,大家都兴奋高呼着,一对老夫妻竟相拥而泣,我家属的脸上也多云转晴了。泪水在我的眼睛里直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是我人生从来没有体验到过的。 五
我很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同事们对我嘘寒问暖,大队长、教导员还亲自到我家看望家属,送去了组织的关心。分管领导找我谈话,对我在关键时候,服从组织安排,完成工作任务表示肯定和表扬,但同时对我由于疏忽大意导致疫情传播而遗憾,本来组织还准备报立功受奖,现在看来不适合了,我表示感谢组织的关心,理解组织的决定,一定继续努力干好本职工作。
当下,疫情似乎离我们已经远去,但那一段特殊的岁月留给我们的记忆不会忘记,我们不是有幸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有幸生活在这个伟大的国度,我国是最早开始疫情防控,也是最后放开的,国家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党的坚强有力的领导下,终于战胜了疫情,保护了无数人生命健康,充分体现了我们党全心全意为人民、人民利益至上的宗旨。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我为自己有幸参加疫情防控工作而感到自豪,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我永远跟党走,即使以后退休离职,我也将努力发挥自己余热,为我国法治建设贡献自己微薄之力。
瘟疫,也有尽数。我第一次感觉到,人间必胜沧桑。在抗疫的过程中,有更多的人,无私付出,彰显了人性的力量。作为一个公职人员,我没有被疫情压垮,做了我能做的事情。这段抗疫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堪回首的是恐惧,为家人,因我而被感染的人,我害怕了。而能够接受的记忆是——我们没有被瘟疫击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