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一个离天最近的地方,拉萨,一个缺氧而不缺信仰的城市。它是无数国人乃至国际旅友们心生向往的旅游天堂,是无数户外人追梦的圣地,也是一些生命终结者一生难以抵达的地方。
当然,我的西藏行不完全是为了旅游打卡。因为十年前,在通麦大桥还未建设之前就体验过进藏道路的凶险;不是为了寻找信仰,因为我认为,自己的父母就是在世菩萨,只要尽孝道就足矣,比求菩萨要灵验得多;也不是为了追梦,因为西藏那几千公里碧蓝的天空中,已经种过我的梦想。我的向往之心起源于参加一个诗社组织的新书发布会。在会上,作者自述书籍的创作背景时,无意间透露出自己是一名癌症晚期的病人,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登上了南迦巴瓦峰,与山峰对话,是山峰顶处常年未融化的积雪传输给了自己顽强的生命力,让自己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本诗集。
会场上,无一人不为之感动、落泪。那是我今生难以忘怀的场面,一个让我敬佩到骨子里的老人,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是西藏的那山、那水、那些没有污染的蓝天和白云慰藉着他老人家灵魂,鼓励他前行。在他的诗中写道:我终会远行/请不要为我悲伤/南迦巴瓦峰上的积雪是我俯瞰世界的眼。总认为,以老人家当时发布会上的身体状态,能等到我再次与他见面。可噩耗在十几天后传来,老人家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离我们而去。
再次接近西藏,感知她的博大胸怀,汲取她的自强不息,体验她的热血包容。
西藏行在前期筹备中其实并不顺利,这种不顺利一直持续到拉萨。食物、氧气、药品、汽车的应急装备,这些都不是问题,难的是找不到能开手动挡车的同伴。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好不容易在驴友群里找到两位异性同伴,但当正式上路后,一个说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摸过手动挡车,一个说在人少的地方可以开。不由心生怒火,真有撵他俩下车的冲动。转念一想,有个伴也不是坏事,好歹有个倒歇的,不至于孤单,这样一想心中也就平衡了许多。
进藏,于南迦巴瓦峰约会是主要目的,但318国道沿途旖旎的美景同样不能错过。 一、上里古镇途中,初现“惊喜”
上里古镇,是雅安一个未开发的古镇,坐落于一个山路十八弯后的山洼里。那天正好下雨,上山的车辆并不多,我开车300km后稍感疲惫,把方向盘让给了同伴。我心想,日后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不能让我一个人一直开下去吧。我离开主驾驶到后排座,暗自观察同伴的开车技术,发现他平路上还算开得顺畅,一遇长上坡或大下坡,要么拖挡,要么低转速换挡,离合器和挡位不能完美结合。山间雾气朦胧,也未及时开启雾灯提示其他车辆。能见度越来越低,云雾在指间缠绕,或浓或薄;或隐或现的山峦、绿植,还有鲜艳的花朵被云雾氤氲着,组成一幅朦胧派水墨画。我们仿若置身于仙境,似李清照的“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也如王维的“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汽车连续颠簸将我的思绪快速拉回到现实。“行不行啊?我开吧。”我对同伴说。男人的自尊心是个让人永远无法捉摸明白的,他逞强道:“我行的。别小瞧我的技术。刚才过水坑没踩刹车是个意外。”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对向弯道驶出一辆车,“刹车,刹车”我大喊。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对方车辆往路边猛打了一把方向,与我们的车辆擦肩而过。我们的车辆熄火后停在半坡上,同伴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我强忍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在骂他,让你再逞能。歇息片刻同伴转动钥匙重新启动车辆,尝试三次起步都以失败告终。我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儿,我来吧。”这时的后方车辆已经开始催促我们。我从后车门走下,后方车辆里传来一个爷们儿的声音,“嗨,大妈,手动挡能行吗?我的车要不要离你远点啊?”我向他挥挥手,“不必。”不就是个半坡起步嘛,小儿科,我嘴里唠叨着。车在一声轰鸣后冲上了山顶。 二.折多山,我的“黑马”高反了。
折多山,海拔4298米,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翻过折多山既正式进入了康巴藏区,也是大渡河和雅砻江流域的分水岭。折多,在藏语中是弯曲的意思。单从山名就能知晓翻越这座山的难度。它的九曲十八弯让游人们对它心生几分人未到、心已惧的担忧。康巴人把这座山命名为“进藏第一关”。游人惧它的原因不是山路的险峻,更多的是在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大堵车现象。当然,这种堵车有各种原因,有下雪的因素,有泥石流的因素,有车祸因素,还有道路的维修因素。总之要想翻折多山就要做好堵车的心理准备。
同伴从出发就一直在查看上山的路况信息。一路畅通无阻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远处开始出现由小及大的S形画面才戛然而止。原来这里不仅堵车,而且连信号都没有,所以地图一路飘绿,让我空欢喜一路。本打算找个空地休息,待车辆不堵再上路,可转念又想,不排队永远上不去,只能现实点,跟着前面的车辆如蜗牛般一点一点地挪动。在这样持续上坡的山路上,手动挡汽车的致命弱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已不是半坡起步那么简单,而是车辆开始高反,动力明显不足。坡度过半的顺利翻越并没有让我生发丝毫的惊喜,看着一辆辆名牌车停在路边,车主满头大汗地维修着自家的爱车,我心里默念,我的“大宝贝”呀,你可不能趴窝,你一定要带我们顺顺当当地下山。可我的“黑马”,好像故意在和我唱反调。在一次熄火后,出现躺平现象,多次启动无效,后方的车辆变道超车,只留一辆大货车安静地停在我的车后,默默观看我的表演。同伴泰然自若地玩着手机,我气不打一处来,感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这句话的精辟。我从后视镜里观察大车司机,他胡子拉碴,看上去很是凶悍。当我下车胆怯地向他举手求救时,他快速地拉下车窗,吩咐副驾取下自己车上的简易木质三角支撑器,放在我的两后轮下,温和地对我说:“你可以回车上操作了。”我的车像被施了魔咒,居然乖巧地起步了。大车司机的帮忙,我连一声道谢都没来得及送出,便各自汇入了车流当中。 三.巴塘途中,“惊喜”再现
稻城亚丁,被誉为是蓝色星球的最后一片净土。十年前我到这里,那时还没有收取门票这一说,能爬上海拔4700米五色海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如今景区已告别往日的荒凉,人流不息成为常态。高山林立,白雪皑皑;冰川峡谷,一步一景;河流草甸,葳蕤生香;野生生灵,活泼可爱;这天然生成的自然生态与身背氧气袋的游人,浑然组成一幅动静结合,冲击眼球的立体画面。画面中,脚步是缓慢的,呼吸是急促的,声音是低沉的,感受着眼睛天在堂,身体在地狱,灵魂在洗礼。一个同伴最先提出不上山顶,问其原因,他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说自己患有高血压,不敢在高海拔运动。我瞪了他一眼,拳头顶着他的胸口欲张口大骂,顿感自己气息急促,心跳加速。自知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你有病,干吗还来?为什么隐瞒?出发前不是说自己身体很健康吗?骗子。”我强压着火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角挤出。另一个同伴还算可以,但在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海拔徒步中,体能出现透支,开始高反,频发呕吐,如果不及时撤退就会有生命危险。面对此情况,我只能立刻停止计划,迅速开车前往低海拔的巴塘县城。
慌乱中,高德地图将我的车辆引入一条新的乡村水泥路,呕吐的同伴说开车可以缓解他的症状,我大义凛然地将方向盘再次交到了他的手里。新线路比318国道坡度要陡。路旁的交通标志上提醒司机连续下坡,注意刹车。一个画面突然浮现在我眼前,在十年前,第一次进藏,我们的车因为下坡踩刹车次数频繁,刹车片过热,导致车辆刹车失灵,利用挡位控制速度后,被一个土堆拦停。有前车之鉴,我叮嘱同伴,用挡位控制速度,不能一直踩刹车。他信誓旦旦地回答我:“上坡不会半坡起步,下坡总能帮你开一会儿吧。你放心地坐着吧。”心想,总算说出一句人话,便在后排座位沉浸式地欣赏起美景。
草地上刚刚冒出来的绿意与大片的枯草良莠混杂;天空湛蓝如洗,片片白云如棉花糖浮在头顶;牧场上黑色的牦牛成群结队,牧民的矮篱笆院落没有上锁,一只纯种高原藏獒挣着铁链向我们发出警告。大约两小时后,我从车窗外隐约嗅到了胶皮的味道,于是神经紧绷。向同伴确认车辆是否有异味,两“二货”回答得十分肯定,没有。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这次,头伸出车窗外更多一些,更久一些,浓浓的胶皮味随着尘土和雾气扑鼻而来。“快,快找个合适的位置停车。”我紧张地发话。“队长,你一惊一乍干吗呀?吓我们一跳。”开车的同伴慢条斯理。“让你停就停,说那么多废话干吗。快点儿,立刻,马上!”我不想过多地与同伴拌嘴,浪费时间。停车后,我急切地跳下车,手摸向轮胎,轮胎发烫。此刻的胶皮味更加浓烈,俩同伴看出了端倪,站在车旁束手无策,语无伦次,“咋会这样?这可咋办?”现在,和他俩说话简直就是放屁脱裤子——多此一举。我转身从车上拿出矿泉水往车轮上、刹车盘上浇,高温刹车盘在凉矿泉水的滋养下,像沙漠中久旱的沙粒遇到了雨水,尽情地吮吸着发出“滋滋滋”的呼吸声,并伴有气雾升腾。此视频被我发到网上后,评论区炸开了锅。千篇一律在骂我的操作不当,这样粗鲁地降温对刹车盘有伤害。虽说家有千张嘴,但主事也就一人,外表强装镇定,内心却无比忐忑。难道现在汽车的材质也和如今的孩子一样,社会越进步、科学越发展,而本能越脆弱吗?当然,谁看到这样的评论不着急才怪,何况我还是个女人。好歹我们顺利撤退到了海拔3700米的巴塘县城。在第二天上路之前,第一时间找了修车铺,检查刹车系统,确认车辆完好无损,我悬着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四.墨脱公路上的“惊喜”串联
墨脱公路,大家应该不是很陌生吧,因其长达52年的不间断修建,于2013年才全面贯通,被称为是我国最后一条通公路的县城,也是一条通往印度的边境路。道路的险、峻、奇特、是全国的自驾游发烧爱好者的必到之地。从3000多米的海拔一路下到平均海拔只有1200米的墨脱县城。极目之处也不知是白雪还是云雾,说雪吧,白得还不那么刺眼,说雾吧,能见度还极高,介于二者之中吧。蓝天白云已不再是让我兴奋的景物,更多的精力投放在了驾驶的操纵上,被雪墙包围的山路上,被大石堆砌的弯道上,被重车破坏的沙石坑里,被雨水冲断的残垣断壁上,被落石随时坠落的警示中。眼前的景致由最初冬季的雪山转向了春季的草木抽芽、河面融化,再到夏季的烟雨江南。山坡上的芭蕉树开着黄色的花朵,柠檬果大小不一挂在枝头,各种鲜花争相斗艳。一只松鼠从公路上横穿,我踩下刹车为它让路。猛然间,我前方的大货车开始左摇右晃,地面出现了两条黑色的冒着青烟的刹车印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氛。紧急关头,我打开双闪,示意后方车辆不要靠近。短暂的哐当声后,大车横停在了道路中间,车头冲出护栏,悬空在雅鲁藏布江上空。我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得倒吸冷气,再看那司机方寸不乱,心态平稳,从车上跳下,像没事人一样绕车转了一圈,拿出电话开始求救。有了这次目睹经过,我的车速开始下降,没之前开得那么猛。可在墨脱这条路况极其复杂的道路上行驶,速度还不能太慢,太慢会影响后方车辆,造成堵车,胆大心细成为最基本的驾驶技能。连续的弯道路边,不止一辆车掉进了边沟,虽没有人员伤亡,但还是或多或少影响着驾驶者们的心情,本着大家都平安的心态开车,谦让成了一条不成规矩的规矩。为安全最大化,墨脱公路实行双进单出的交通管制,只要进入墨脱县城,必须住一晚。这对墨脱县城近年来的经济快速繁荣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格林村的缥缈茶庄观景台上,一位白发老人坐于藤椅上,双手搭拐杖,戴着墨镜,围着红围巾,眼神凝视着对面的南迦巴瓦峰,默默沉吟: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穿上雪白的长袍/升经幡/磕长头/祈愿、反刍“六字真经”围着你兜兜转转/彻骨初衷似云朵缠绵蓝天,这不就是老先生那首诗吗?脚下茶园里的采茶女默默不语,采茶的手法快而急,没有拖泥带水多余的动作。今天的南迦巴瓦峰,在太阳公公一刹那的眷恋下,山峰周边的浓雾散去,露出了它的真颜。7782米的高度,青黑色的身躯,棱角分明的线条,还有雪色的白上衣,让游人望而远之,是历史的见证,也是岁月的沉淀。刚刚的那位老人呢?我环顾四周,却发现人已离去,只剩一把空藤椅还在摇晃。我揉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是出现幻觉了吗?那条红围巾,还有那顶鸭舌帽,我似曾熟悉,又似曾陌生,难道是老先生感知到了我的到来,要与我在这南迦巴瓦峰下相约?雾气遮盖了山峰,天空中落下了雨丝,我人行走在路上,但思绪一直停留在南迦巴瓦峰对面的茶园。想着老先生每天与茶相伴,与山对饮,吸着人间最稀薄的空气,踩着世间最淳朴的土地,过着与世无争神仙也羡慕的生活,顿感老先生此生人间值得,天堂亦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