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即海彊僻途;即使去过几次,依然心存敬畏。在交通工具还不发达的年代,生活在内陆地区的人们,心里的天涯海角必然是人迹罕至蛮荒地带。因为没见到,自然也没去过;似乎觉得江湖路远,必然山高水长,远方必成畏途。于是习惯了守在家门口,安享岁月闲适,即使心中有梦也不一定会去远方飞翔。夏天,友人从海的那边打来电话,说正站在海边,你听听这惊涛骇浪吧!许是台风来临的前奏,似乎海涛汹涌澎湃着,心潮自然也随之滔滔起来。遥远的涛声里,依旧能泛起椰林绕海滩的回味。其实,那心已在涛声里,就不必询问什么时候再去看海了。
再次踏上旅途,正是琼州海峡的盛夏,滚滚而去的浪涛驱逐着远去的海轮,影影绰绰的如一叶飘舟,直到与海鷹远飞,直到隐入南海的风烟里,只剩下汽笛的余音在远方回荡,带给人们许多想象与迷茫。
许多时候人们去海南岛的沙滩上踏浪,总认为自己已触摸到了南海的脉搏,窥视到了南洋的风貌。其实不然,南海的烟云,不仅仅只有现实的美丽,她还有时光留给我们的厚重与深邃;在遥远历史时光里,受财力物力的限制,历朝历代的中国人无不都为这一片疆域的所有权发愁;想管理去不了,不管理就有失去主权之虞。每当我们站在海南岛向南海眺望,犹如孙悟空跟着唐三藏去西天取经,就只是走到了印度次大陆的边缘,离西天佛界还远着呢!其实,这就是关乎目光与思想境界的问题;总是觉得自己所看到的事物,是别人不可企及的最好或者最远。
如果是游山玩水去南海看看,旅程倒是很轻松。去几天,来几天心无挂碍,就没有感觉到去海南岛的路程有多么遥远。记得第一次去海南岛,一行人经过椰子树下的时候总是抬头看,就怕传说中的椰子掉落砸破了头。其实,我们去的时候椰子已经过了收获期,树上根本就没有椰子。如果去岛上工作或者居留,心情就不一样了。毕竟南海太远太偏,来来去去都不方便;到了那里,才知道什么叫做是真正的天涯海角。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夏日,去不去海南岛的心始终带有几分徨惑。那时候身在广州,一直为去不去海南岛举棋不定。毕竟天涯路远,是去是留都不轻松。那才是真正的羁旅,去了就必然会停留在岛上。临启程时,我看到了幼子眼中无助的目光,还有远在天边的未知。南海的风,南海的浪,椰林和落日,还有悬在心头的牵念无不时时地折磨着离人的神经。怀揣着无以排解的惆怅,载着我们的快巴终于来到了海边。在无边的风浪里,海水巳不那么清沏,波涛上的海轮也不那么温顺;偶尔有海鸟掠起,拂过起伏的水面渐次升高远去,就象离人的心绪起起落落;真有苍茫不知何处去,只把寄望托浪花的惆怅。
终于要跨过琼州海峡了。站在混装轮的甲板上,一轮落日正悬挂在海天的尽头,红得似火,血样的殷红。那不是海霞,那仿佛是生灵的再生与毁灭前的挣扎。那是血色的金,金色的血。当它载着金红沉没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一阵心悸,仿佛是自己走到了海的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雄浑的汽笛打断了沉思,目光轻触朦胧的海岛,依稀可辨的海口市正是人间忙碌时。琼州海峡的傍晚,落日的余辉很美,海霞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许多人架起了相机捕捉这一段炫美,直到夜幕笼罩海面,相机再也不能捕捉目标;眼前只剩下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海口的街灯,象海市蜃楼一样的迷朦,让人有一些虚无漂渺的感觉。当船靠上码头时,我巳迷失海口的人流里,不辨东西南北了。
来接我的小月在电话中呼叫,到什么地方了;我茫然地应道,我巳踏上了海南的土地。乘务小姐清脆的声音,前面是海口最繁华的明珠广场----。海口,我又来了,但有几分茫茫然。小月再次电话问我究竟到哪里,并说不清楚我的方位,请“打的”到海垦路。不巧“的士”司机把十分钟路程跑成了二十分钟;付费时我笑着说谢谢你做了我的义务导游,但愿下次能走近道。这就是我对海南的笫一印象,梦幻中的海南更加迷离。时值仲夏,街上到处是人和夜排挡。晚餐就在月色和喧闹里进行,不紧不慢的上菜,地地道道的海鲜风味,风里带火的热带晚影,一切都自然而然的不事雕饰。忽然间觉得,这海南的啤酒味道太清淡。异乡夜漫长,街上流动的车灯和着人声从窗户透进来,隐隐约约的似远又似近,不知如何才能挨到天明。朦胧里做了一个梦,梦里仿佛听到了杜甫“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声音。 世事总有大致雷同的地方,你担心什么就会出现什么状况。羁旅陌路最怕风雨飘摇的天气,偏偏就有风雨让你茫然不知所措;避也无处避,藏也无处藏;只能调侃着不如借此沧浪之水濯吾冠带吧!或许真可以涤尽心中的俗务。似乎长夏里的风雷,早就在海角深处悄然涌动,我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即将该有的境遇。猛烈,那种南国特有的的雨水就如一曲独幕剧,并不用音乐伴奏,就能组成一幕风狂雨猛的交响曲。大概因为台风气流的影响,那种少见的倾盆雨一场接一场的下,湿漉漉的世界里几乎再无干燥的地方,连人的情绪也都带有水的印迹。僻途变羁旅,被迫断航的海峡成了望洋兴叹的天堑。这就正应了那一句调侃,人不留客天留客。
南海夏雨,豪放而粗犷。终于等到风过雨歇,似乎从南洋飘来的薫风里,不仅仅只有鱼腥味,还有从热带水果里溢出的迷人清新。那海角的渔港里,雨天里的海鲜论堆卖;于是,约几个嘴馋的吃货,看中了哪一堆,就是一顿美美的海鲜大餐。
有朋友是甘肃兰州人,开过酒店,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擅长烹饪海鲜,什么爆炒鱿鱼,红烧墨鱼片,清蒸黄鱼等堪称佳肴。所有的活动皆因这连天雨而停滞,就看这位大师下厨做菜;什么中餐的大菜,西餐的拼盘,什么黄闷基围虾,什么清水淘沙虫应有尽有。那些往事在岁月浸淫里,早就丢失了某些带有情感的部分,闲暇翻出来品尝品尝,依然带着他原本的醇厚。当我从回味中醒来,所有的快乐与不快都已随时光远去,记忆中的天涯之美,因时空相隔逐渐地褪去了原色,耳畔只惟涛声。
此刻,站在沉沉的夜幕里,向着南方久久的地凝望,望不尽南海沧浪水沉,望不尽南海天涯路远。我把牵念揉进夜色里,揉进南海滔天白浪里,念念不忘。
(写于2001年,修改于2012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