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芸和老头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老头子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手机，看到是远在深圳工作的儿子的号码。一滑到接听，就传出儿子的声音：“你们不是想到‘招孙办’工作吗?现在机会来了，你们赶快过来吧!”
“你不是说你岳父岳母负荷都不饱满，让我们在家颐养天年吗?”
“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我岳父老毛病犯了，要回老家住院治疗，我岳母陪他一起回去。”
王芸偏过头，对着手机说道：“我和你爸两个，明天来你们家吃晚饭。”
次日上午，老两口坐上了南下的高铁，天刚擦黑，就赶到了儿子家中。
儿子家锅冷灶冷。不是说好了来吃晚饭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王芸心里好生奇怪。
聪敏过人的儿媳新兰走了过来：“妈，我们今晚到酒店吃吧。”
“到酒店吃?一餐几百块，够发一两家低保户一个月的低保金了!”王芸退休前，是县民政局局长，三句话不离本行。那些年，为了筹集低保金，他们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不是为你们两个接风吗?”儿子站在一旁说明。
“这不是接风，这是奢糜之风!”王芸沉着脸说。接着，面向儿媳：“新兰，能不去吗?”
“已经订好了，还交了订金。”新兰轻声说道。
“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去吧。”老头子赶过来圆场。他退休前，也在县直机关工作，是有名的“护花使者”。他说的话，王芸几乎没有不听的。
三代五口来到算得上豪华的酒店。新兰盛了一点饭菜，准备喂给儿子华华吃。
王芸眉头一皱：“都两岁多了，还要人喂?”
“他还不会吃，不喂怎么办?”儿子回答母亲。
“老这样喂下去，他永远都不会吃!”王芸虽然退休了，但说话的语气，仍跟当局长时差不多。
新兰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子说：“奶奶的话是对的。不过，这个事情，可以慢慢来。新兰，你喂吧。”
新兰开始喂饭。可华华的兴趣，却在饭店送给他的玩具汽车上，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好不容易喂进一口，一声咳嗽，全部喷了出来。菜盘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灰白色的饭粒。
王芸把筷子一摔：“不要喂了!”
儿子问：“不饿吗?”
“饿了自然会吃!”王芸气呼呼地说：“象你们这样惯着，养得好个小孩吗?”
一顿耗资不菲但毫无滋味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不知是头天晚上酒店的空调开得太低了，还是晚上睡觉时凉了，华华有点咳嗽，还时不时的流点鼻涕。
新兰跟单位请了个假，准备带华华去医院看病。
王芸表示反对：“屁大点事就往医院跑!交叉感染厉害得很。再说，动不动就吃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新兰没有吱声。她默默地准备着病历、诊疗卡，依然带着华华出门。
王芸面向老头子：“在单位里，我就是放个屁，也会有人说臭。我跟你儿媳说了这么多，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的话，屁都不如!”
老头子只得再次发挥他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优势，不断安慰老伴。
一天上午，王芸在家做卫生，发现垃圾桶里装满衣服。捡起来一看，都是新兰的，大都五六成新，有的甚至有七八成新。
王芸又火了：“这都是让几个臭钱给烧的!”一边说，一边拿去洗干净。然后，晾在阳台的晒衣架上。她想晒干后，给一家低保户寄去。
新兰回家，看到了晒衣架上的衣服，便问怎么回事?
王芸不理。
新兰走进自己卧室。事有凑巧，一阵大风吹来，木门“咣当”一声，猛然关上。
王芸以为新兰在发她的脾气，高声吼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千里迢迢，赶到你这里来，是来看你摔门的吗?”
新兰把门打开：“是风吹的。”
“早不吹，晚不吹，你一回，风就吹，哄鬼!”
“你想么样说，随你的便。”新兰还了一句。说完，重新走进卧室。
“没有教养!”王芸看着儿媳的后背，气愤地说。
新兰想忍，但怎么也忍不住。她提醒婆婆：“你骂我可以，但别伤我父母!”
“我伤你父母了吗?”
“‘子不教，父之过。’你的棍子，把我和我父母一起打了!”
“胡说!横扯!歪掰!”王芸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新兰则坐到沙发上，抽泣起来。
带华华出外玩耍的老头子回来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入夜，望着愁容满面的妻子，老头子忧心忡忡地说：“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
王芸说：“我要回去。”
老头子思索片刻，表示同意：“这样也好，双方都冷静一下。”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扛得住吗?”王芸问。
“应该问题不大。就算扛不住，也比你垮掉强。”老头子答。
王芸回到故里。可人虽回了，心里却兜着南边，兜着三小一老，特别是那个老的。六十多岁的人了，有结石，有痛风，有腰椎，还有颈椎。不知这些货，会不会跑出来找他的麻烦?也不知他吃饭怎样?睡觉如何?更不知儿媳是否惹他怄气?开始时，一天视一次频，以后一天两次，后来，几乎一个小时一次。
老头子说：“你干脆‘重上井冈山’吧。”
王芸说：“好!我现在就上网买票。”
老头子说：“买一等座，不要舍不得钱。另外，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想在这边买套小一点的二手房子，我已经看中了一套。”
“理由?”
“人们常说，距离产生美。我认为，距离也可以产生并维护亲情。买房后，我们可以带华华搬出去住，你和新兰之间的钉钉磕磕，就减少了，也可能没有了。再说……”
王芸打断老头子的话：“别再说了，我明天就‘向凤凰山靠拢’，顺便把首付带来。”
次日，曾经的“县花”，终于见到了“护花使者”。第三天，两人带着款项，兴冲冲地去售楼处，办理购房手续。
面带微笑的售楼小姐告诉他们，你们的首付，已经交了。
老头子问交首付的人是谁?对方回答是新兰。
老两口四目相对。
老头子问王芸：“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王芸用手拿着银行卡，晃了晃，说：“给兰兰。”
老头子一下子伸出有点粗糙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王芸的软软的暖暖的手。如果现在只是二人世界，他一定会象年轻时一样，抱着心中的女神，转他个三圈五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