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天涯海角”送来的两盒巧克力。盒子不大,分量很重。土红色的盒面系着的红红的同心结,画着一条金黄的龙,鳞片是绿叶鲜花,生气勃勃。另一盒是黄色的盒面,飞着红色的龙,鳞片同样是春花春叶。细细看,这糖确实飞越千山万水,来自南欧巧克力的名产地“意大利”,标牌写的是意大利文。从“天涯海角”通知到收取礼物的时间仅两小时,这速度快得惊人!?“天涯海角”笑着回复:“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呀?高速发展的IT时代。世界各地的精品尽在互联网络中,都可以请“智能机器人”挑选、运送,准确无误。我查到北京有意大利巧克力的网点,立即通知他们。所以您两小时内就吃到了我送的意大利巧克力了。”哦,真是新天新地新生活,快捷方便又甜蜜。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巧克力是六十年代在湖南工作时,朋友的先生从坦桑尼亚援外回国,送给孩子几颗巧克力。孩子高兴得跳起来,捧着、看着这金银纸裹着的“外国糖球”,舍不得马上吃,要带去幼儿园慢慢地舔。谁知还没进口就被幼儿园的小霸王凶狠地抢走了,孩子伤心得直哭,老师不敢惹这有势力的男孩。唉!好不容易天外飞来的巧克力只见到,却没能吃到。七二年我出差去上海,决心让孩子吃到巧克力,找了几个店铺,终于在南京路的大百货店买到了,孩子第一次真正吃到了巧克力。那时巧克力金贵,孩子吃比自己吃还甜。
改革开放后,国门大开,人民的生活蹭蹭地提高,巧克力糖、巧克粉、巧克力蛋糕、巧克力冰淇淋等等,国产的,进口的应有尽有。人们不仅吃,还懂得为什么要吃:因为它可以保护心脏,含有黄酮素,抗氧化,减少血管壁斑块形成,防止中风和动脉硬化;疲劳时吃块巧克力,立马精神了,因为它含有铁、钙等成分。所以不少人把它作为新年、情人节的时尚的礼品呢。
我对这巧克力情有独钟。把玩着很有文化品味的漂亮糖盒,含着甜中微苦的巧克力糖果,心中涌动着着酸酸甜甜的百种滋味儿。
年前我还得到一盒十分古朴、特别够乡土味儿的“梨膏糖”。鸭蛋绿的盒面镶着墨绿色的边,黑色的仿宋字“梨膏糖”。猛一瞧,以为是中药呢。打开,里面是六大包水果糖,同样是鸭蛋绿银纸包装。一包里十颗糖。这是千年文明古都洛阳老字号“同善堂”的产品,难怪这糖也很有古都的范儿。我忍不住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嗯,有梨汁味儿,有橘皮甘草味儿,甜甜的,凉凉的,香香的,从唇到喉透入肺腑。
这糖的颜色、味道把我带到儿时的故乡。我门村子很小,就一个小店铺,油盐酱醋、中草药材,针头线脑,还包括大家喜欢吃的片糖白料糖,什么都买。逢年过节,拿着母亲给的几个钱,跳跳蹦蹦地去小店儿买片糖白料糖,高高兴兴地提着粗黄纸包的,上面贴着恭喜发财的红纸签的糖包包回家。母亲递给一片片糖,掰一块白料糖,我那个兴奋啊,恨不得马上告诉所有的小伙伴:我吃糖了!那糖的土红色和纯纯的甜味跟“梨膏糖”相似,大概它们都姓“土”。但我也羡慕带点“洋味儿”的纸包糖粒子。
因为纸包糖粒子让我掉过泪。大约是六岁的时候,有位阔亲戚孩子故意地在我面前晃动着红绿纸包的糖粒子。我虽小,但懂事,有自尊心,立即朝她“呸”了一声,扭头含泪走开了。母亲知道后很难过,怪家里没钱给我买这糖吃,怨自己没能力……从此,她不顾有病,拼命接针线活,每晚加班挣钱,改善家里的生活,一定给我买几颗纸包糖。记得有天,她去看望外婆,回来十分高兴,说:“她请开长途的大表哥帮家里买了些用品,还买一斤纸包糖粒子。”过年时,我的小小食盒里除了片糖,几颗红红绿绿的纸包糖也赫然地摆着!我懂这是母亲拼命替别人做衣服挣来的,母亲不声不响地护着家,爱着我。我扑在母亲的怀里似笑似哭地说:“妈,您真好!”
年华易逝,世事轮回,何曾想到吃糖还有这么些小插曲。今天想来,笑中含泪,泪中涌笑啊!
改革开放后,国家富强,人民富裕,主食、副食、零食,各色各样,应有尽有。然而角色易位,我老矣,孩子大矣!孩子送糖果,我享用;从前我推孩子婴儿车,如今孩子推我轮椅车;从前我给孩子做红烧肉,红烧肉是我的口碑,现在孩子做的红烧肉香喷喷,而我常检讨,红烧肉又烧糊了;从前我教孩子一笔一画地写字,现在孩子教我在键盘上打字,夸我是赶时髦的好姥姥…。
对着镜子一瞧,年轻妈妈不再了,鬓染银霜的姥姥来了。她甜蜜蜜地吃着糖果,孩子似的天真。她笑着拢了拢鬓角的银丝,边推轮椅边说:“找朋友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