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时,看到电视上的女军人又美又飒,心里也曾幻想着自己穿上军装成为她们的模样,不过这只是当时一个青春少女朦胧的军人情结。但后来万万没想到,我人生的伴侣就是一名军人,最终,自己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圆了学生时代的军装梦。
2007年2月,我们结婚了。自此我的身份有了崭新的变化,“军嫂”这个称呼,也渐渐融入了我的生命。最初的那段时光,青涩懵懂的我,只知道作为军嫂的那份光荣与神圣,与他牵手月下、漫步军营,那百分百的回头率,那一声声热情的“嫂子”让我害羞而又自豪。
军恋是浪漫的,可军婚却是寂寥的,军嫂更是孤独的。分居两地的生活让人感慨万千,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且不说婚后的柴米油盐只有一个人打理,且不说婚后的孤枕难眠形单影只,且不说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逛街的苦与涩,最艰难的时候永远是生病和生孩子。
我的职业是一名教师。记得有一天我给学生上课,提问时,学生们踊跃发言,当时举手回答问题的学生我还表扬了他。正当我准备再次提问时,突然感觉自己一阵眩晕,站立不稳,接着一阵趔趄的从讲台上走到前排的课桌前,双手下意识地支撑在桌沿上,然后整个身子顺着桌腿坐了下去,这时耳边隐约听到班上学生大声呼喊:“老师!老师!您怎么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只见班长抱着我就坐在地上,我连忙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不在座位上好好听课?”另一个学生哭着说:“老师,您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我这才想起自己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想到医院产科的吴医生让自己上周去做孕检,但因担任班主任,一直忙前忙后,就把这件事耽搁了,想到这里,内心一阵酸楚,但此刻看到学生们望着我那一双双关切明亮的眼睛,哪有时间难过,于是硬撑着站起来,坚持给学生上完了这节课。
由于自身体质的原因,整个妊娠期反应强烈,连闻到酱油味、洗衣液的味道都会难受,白天拖着疲惫的身体上班,半夜腿抽筋也得自己一个人忍受着。每次去医院,别的孕妇都有丈夫陪伴,只有自己一直是形影单只地拖着沉重的身体,三楼挂号,二楼采血,四楼B超,一楼取药,再到三楼听医生交代孕期的注意事项。每一项都要自己跑,最怕别人问我:你的丈夫呢?此时此刻,在我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他能陪我!可是,“我是军嫂,我必须坚强!”我只能这样一直鼓励自己安慰自己。说心里话,那段时间,没有埋怨过丈夫是假,可是为了让他在部队安心,我只能一个人默默支撑,工作也得咬牙坚持。而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直到后来走路实在很累了,才在领导和同事的劝说下,回老家休产假了。
十年军嫂,自己从来没有软弱的空间,家里的难处与困境,也从未在电话中提及,每次丈夫问及家里近况,眼眶里有多少委屈的泪水打转,可嘴里总是说,你安心工作吧,家里一切安好!而现实却是,自己每天的生活都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早晨准点起床洗漱,到点叫醒孩子,帮孩子洗脸。吃过早饭,就骑着电动车送孩子上学,然后再转道去单位上班。
我永远记得2010年农历3月17日那一天。当天中午,得了重疾的公公在院子里吐了一大口血,婆婆吓得大声疾呼我,待我赶到院子里时,看到公公在婆婆怀里身子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我连忙让婆婆抬公公的脚,我抱着公公的上身,娘俩费尽全身力气才把公公从院子里抬进卧室的床上。这时我已经预感公公情况不妙,我让婆婆赶紧扶着公公,自己去村里喊人,可这个点村里人要么在地里干活,要么在镇上的棋牌室打牌,我牵着儿子的小手来到村长家向他求救,可村长也不在家,于是求村长妻子打电话给村长和众乡邻,让他们赶紧回来帮忙。等我再回到家时,我又立马换下婆婆,让她赶紧把预先给公公准备的新衣服找出来以备急用。由于丈夫家只有他一个男孩,公公是他的至亲,与丈夫血脉骨肉相连,但此时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军营,作为他的妻子,我必须为他尽孝,要勇敢地把这一份责任、亲情与义务担当起来。想到这里,顾不上许多禁忌,我一把把公公抱在怀里,让他靠在我肩膀上,大约五分钟后公公就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我又指使儿子拿来脸盆和毛巾,自己和婆婆不停地擦试公公嘴边和身上的血迹,可怜四岁小小的儿子眼里含着泪不哭不闹,一直静静地站在我们身旁陪着我们。
等村里人赶到时,公公差不多把身上的血都吐完了。亲邻们一进房间就说:“怎么这么重的腥味啊?”待他们亲眼见到公公靠在我的肩膀上和盆里的鲜血才明白了原委。过了一会儿,家里的亲二爷赶来替我扶抱着公公。傍晚时分,公公呼出最后一口气,就静静地走了。按照风俗,我们跪在地上焚烧上路纸钱,这时,一旁跪着的儿子侧过小脸很严肃望着我问了句:“妈妈,爸爸呢?”不知为何,儿子的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海水,抱着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公公去世的时候,只有婆婆、我和儿子三人为他老人家送了终。丈夫到家时已是第二天,见到我们,他泪水奇眶而出,不停地说:“我对不起爸爸.……我没有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看到他这样,我心似刀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绿色军营中孝子的无奈!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公公的后事在亲邻的帮助下办得风风光光。丧事结束后,在村口,在我们返城的小路上,我能感受到乡亲们给我投来了许多赞许的目光。
岁月如梭,生活如刀。从小我也没怎么吃过生活的苦,家里凡是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姊妹四人都能相互谦让。一路长大,我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没想到成为军嫂之后,我的生活就像颠倒过来一样。我从一个柔弱的小女人,变成了内心坚强的女汉子。尽管我不姓军,但多年军嫂生活使我也有了军人的刚强。十年军嫂,我感觉自己成长了很多,更习惯了独自去面对很多事情,修下水道、换灯泡、修门锁……我不能不坚强,因为我是儿子的脊梁,是儿子在家的依靠;我不能生病,也不敢生病,因为生病了没人替我照顾学生,因为我是班主任。人们都说军嫂很伟大,常年累月地付出,从不计较。可在我看来,哪有天生的伟大,只不过在自己默默承受的背后,都是一点点一滴滴的调节心态,慢慢去适应。军嫂,用真诚善良和默默付出,为军人奉献着青春,撑起生活的希望。这些年,在学校要当一个好老师,在家里要当一个好媳妇、好女儿,还要当一个好妈妈,更要担当起父亲的职责——家里没米了,一个人扛着米袋子上楼;儿子生病了,常常与婆婆深夜抱着儿子往医院跑;老人住院了,亦要忙前忙后悉心照料。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难耐的是两地分居的煎熬,当自己最需要丈夫关心和爱护时,他却不在身边。而自己生病在床,需要人照顾时,他却在遥远的军营站岗值班。可是,既然选择做军人的妻子,坚强守候,孤独寂寥,吃苦受累,默默奉献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清风知道,明月知道,鲜花知道,芳草知道,作为军嫂,就要担负起全家的重任,要风雨一肩挑,要忍受寂寞和孤独,要甘愿做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如今,丈夫已经脱下军装,我也告别了军嫂这个身份,但我的心始终牵挂着军营,那里有我们熟悉的首长、战友、朋友和乡亲,还有自己十年的青春,我也仍然习惯关注一切和军旅有关的新闻,告别过往,初心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