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薄阴，突然想去看看枯荷。
太阳缀在西南的天空，像一个红球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没有阳光笼罩四野，水面上那片枯荷却不显孤单，是因为不远处的芦花在作伴吧，还有垂钓的人守候着纤细的钓竿，那身影也入了画似的端然。
一片枯荷，是安静着的，没有人观赏，没有风打扰，它们径直静默在水面上，像一杆杆简陋的笔管吸足了水。它们已完全没有荷花的影子，如果不是一枝枝茎端挑着一个碗口大的干巴的莲蓬，很难想到它们的叶子曾滚动过菩提心一样的水珠儿，很难想到它们曾抽出过“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荷叶已被风吹走，或沉落水里，镜子一样灰暗的水面上就剩下几枝茎，杂乱无章的几枝茎呀，或直或弯，都与落在水面上的自己的影子连接起来，组成简单而明朗的图案，仿佛几何图形。
没有风，枯荷的茎的影子是微微晃动着的，如果没有那轻轻的光影，我是分不清哪儿是枯荷、哪儿是影子的，它们明明是相同的暗色，是相同的风致，是相同的妖娆。
枯荷是不孤单的，别看就那么几枝轻插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像极了庞大的蝌蚪，摆摆尾摇摇头就是声势浩大的春。
一片枯荷就是一片缩小版的森林，是小生灵的长亭短亭，蜜蜂串过门，蝴蝶串过门，一片枯荷聚拢了夏天最美的香息，收集了琳琅的秋雨声。
我试图把枯荷联想到一种高雅的植物上，找到最像它的草木，突然觉得枯荷最像棉花秸了，是吧，它们都是开过花结过果的草木，都是体内蕴藏着热量的草木。
若把一片枯荷比喻成一篇文章，它没有长篇大论抒发感情，却标注了无数的感叹号，逗号，莲蓬是句号吧，很羞涩地垂着头，与水中的影子呓语。
李商隐说，枯荷是用来听雨声的，我却觉得这片枯荷太枯了，雨打在枯茎上和打在水面上一样吧，或者枯茎淋了雨，慢慢腐朽了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一方水域中。
看过枯荷，明白残缺也是一种美，世间万物都是从生到死的过程，没有什么东西永远停留在辉煌里，繁华去了，葳蕤去了，只要风骨不改，再微弱的结局都是闪着光的。
拍了几张枯荷的相片，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它，明明是看见了一池蝌蚪，明明是看见了冬去春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