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木匠(散文)

作者:麦玲   发表于:
浏览:104次    字数:2080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0

  十二月份,连续两次梦见了老公公,上次是冬至日,这次是昨晚。

  冬至的梦境第二天便讲给家人听了,如今只记得梦中老公公的表情,其他情节已经忘了。昨晚又梦见了老公公还坐在三楼房子的沙发上,白胡子的二爷爷坐在沙发右手,后面是一个大鱼缸,我看见一条很大的黑鱼在鱼缸里静止着,鱼似乎闭着眼睛,鱼缸里没有水,我就感觉这条鱼很魅惑,活像一个妖精,再一看,鱼缸里有水,鱼眼睛也睁着,鱼就在水面浮着,它的体长和鱼缸一样宽。

  二爷爷生前养过的大白狗蛋蛋卧在茶几左侧,比蛋蛋早几年养过的黑狗在蛋蛋身边站着,我知道蛋蛋厉害,怕他咬人,公公似乎有点怕狗,站起来了,二爷爷拉过蛋蛋的头,双手往两边使劲扯蛋蛋的耳朵,蛋蛋呲着牙也不敢咬二爷爷,不知是谁在说还是我在想:二爷爷可以杀狗,他身上有杀气,狗不敢咬二爷爷。

  二爷爷不杀狗。蛋蛋和黑狗都是二爷爷给阉了的,我是助手。他们在半大的时候,二爷爷把它们的头夹在两扇门中间,让我拉着门栓抓着狗头,二爷爷骑在狗背上,用剃头刀就在靠近狗腿旁的肚子上划开个口子,手在里面摸索一会,拽出两个红色的肉蛋蛋,用缝衣服的针缝上伤口,抹上清油,狗嚎叫着跑开,扒下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伤痛。

  给狗缝伤口的线是女人们纳鞋底子的麻绳,麻绳来自一种叫“麻杆”的植物,人们嗑了长在麻杆上的大麻子,将麻杆晾晒干,扯下麻线,漫长的冬季里,用线坨一圈圈摇成麻绳,给家里人纳鞋底子绱鞋帮子,结实耐穿。

  我和二爷爷一起阉割过小猪,我按着猪头,二爷爷用一个膝盖顶住猪肚子,须臾就把猪娃的两个红肉蛋蛋给挑出来了。

  二爷爷是木匠,农闲时节,他在院子里刨木料,满院就都散发着木屑特有的香味,我特别爱闻这种味道,我站在二爷爷旁边,看着一片片雪白的木屑卷着漂亮的卷从二爷爷的木推子里接续出来,活像牧师的发卷,我也想要推出这样的头发卷,二爷爷就让我玩一会,他和爷爷,和所有家族的长辈一样,性情平和,对孩子很有耐心,有时候,二爷爷拿着墨斗在木料边走来走去,看我过去,他眼睛一亮,说,我蛋娃来的正好,帮二爷爷拉个线,我按照二爷爷吩咐,紧紧抓着线头,生怕把线拉歪了,辜负了二爷爷对我的信任,紧张中,只听“嘣”一声,二爷爷已经把一条黑线直溜溜地拍在木板上。

  记忆中的二爷爷成天忙着,推着他的独轮车吱扭吱扭干活;记忆里,二爷爷每天早上过来和爷爷一起喝罐罐茶吃烤干的蒸馍,冬天闲的时候,他们老弟兄俩就盘腿坐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彼此看着,太阳老高了,还在一起坐着,老弟兄俩感情很好,互相关爱,从未红过脸,在他们的影响下,叔父们之间的感情到现在依然也非常好。

  二爷爷似乎身体很好,从不害病,不像体弱多病的爷爷,成天害病吃药,走山路都得一步三缓,很吃力。

  我12岁上了镇中学。礼拜天,我替爷爷奶奶和二爷爷二奶奶把水缸的水挑满了,晌午,奶奶给我做饭吃了,我去二奶奶家给兰兰娘(二爷爷二奶奶的小女儿)背馍馍,兰兰娘上高三了,在学校复习,她的馍馍就由我背去,我去背馍馍时,二爷爷脸色蜡黄,佝偻着腰,用双手按着腹部,汗水在他额头流淌,他痛苦地不停地呻吟着,二奶奶说是二爷爷胃疼,可是吃了胃药不顶事,我害怕了,飞跑去告诉了爷爷,爷爷过来看了情况,果断地说,你扶着二爷爷,咱们到垓上医院看去。

  那是初秋,太阳柔柔地照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两老一少三个人,在崎岖的山里上慢慢移动,我倾尽全力扶着二爷爷,不想让二爷爷使劲,怕他疼,二爷爷佝偻着腰,脸黄黄的,汗水在二爷爷脸上恣意流淌,我即害怕又心疼,多么希望我有大把的力气能背起我的二爷爷,让他不要经受折磨;爷爷背着我和兰兰娘的馍馍在旁边慢慢走着,平时,他走山路都要我们拽着他的手走,今天负重而行,他早已气喘吁吁,不时用手按着路边的土坎缓一下,然后赶紧赶路,爷爷的脸也是黄黄的,他不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满脸的心疼和担忧。我心疼着爷爷,担忧着二爷爷,走走缓缓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塬边,我从老乡家里取上周五回家寄存的自行车,骑上自行车去找文章大大,然后,我们用架子车拉着二爷爷去了镇医院,二爷爷是一种急性病,医生说得亏送的及时,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爷爷的果断和对二爷爷的爱,救了二爷爷的命。我常想起勇敢的爷爷,他自己那么羸弱的身体,竟然在自己的弟弟身处危难之时,发挥出了超强的能力,真是兄弟情深。

  最后一次见二爷爷是在爷爷去世三年时,我抱着一岁的女儿回去,二爷爷不顾身体虚弱,去山里参加爷爷的三周年,那时的二爷爷已经患病在身,很清瘦,须发皆白。他看见我和孩子,张着嘴吃力地喘着气,银白的山羊胡翘着,笑哈哈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二十元票子,要给重外孙女做见面礼,我不要,二爷爷说,这是二爷爷的心意,是个礼规,给娃的,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了吧!再见,我怕就找你爷去了。

  几年后,二奶奶二爷爷相继去世,我正在看孩子、上班,没有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见一面,没有回去送别二爷爷二奶奶一程,成为心头永远的遗憾。

  思索了一天,老公公和二爷爷为何能一同入梦?忽然明白,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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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散文 木匠 晓荷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美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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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2-03 12:29
    黄小琴
    一个连续的梦境,两次梦见老公公,二爷爷一起坐在三楼房子的沙发上,由此引申出二爷爷和我和老公公的一生。二爷爷是个木匠,却干着骟猪匠的活。小时候,二爷爷喂的两条狗和家里喂的猪,也是二爷爷和我一起帮它们净的身。二爷爷做木匠活的时候,我也喜欢二爷爷刨木料刨出的花卷,漂亮极了。性情温和的二爷爷和家里所有长辈一样,对孩子很有耐心,还让我也参与到他的木匠活中。然而人总会变老,也会生病,二爷爷也病了一次,被我和体弱多病的爷爷一起送去了医院。那个时候,崎岖的山路见证了爷爷对二爷爷的疼爱,那是兄弟情深。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二爷爷二奶奶在爷爷走后也相继去世。只是去世的时候,也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程,无不让人遗憾。精彩好文,文章生动精彩,描写细致,深刻地将农村老一辈之间,两个老木匠之间的情谊以及我对二爷爷的怀念之情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佳作力荐共赏,感谢老师赐稿晓荷社团,欢迎继续来稿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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