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八九沿河插柳,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虽然夜里的温度还总在零度左右徘徊,房间里还存着一丝从早到晚袭人的寒气,但外面的世界还是感觉到了春天的盎然:盆景里植物的绿色在越冬时被寒意侵袭有些泛白泛灰的色儿在春日的照射下,呈现出深绿色的生气。
地下的温度在渐渐的回升,旷地原野,灰蒙蒙的表层有了层层绿意。
春风拂过,微微摆头的麦苗会感到一丝细微的尘粒不间断地摩挲着面庞。解冻了,被雪水和冬水滋润了一个冬天的土地终于舒服地放松身子,轻轻揉搓表面的污垢,洗净后的面孔白皙柔夷,春天阳光的拂抚下,正午时分散着温温的暖意,让那些蛰伏在农作物下的野草肆无忌惮的撑起身子,贪婪的不顾一切往上抻着身子。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麦田油菜地里,原秋地里,树下埝头深沟浅壑,密密麻麻的野草,绿盎盎的。庄稼人最厌的野草了。民以食为天,几千年来,老百姓祈盼的就是儿孙满堂衣食无忧。即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后一二十年了,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个专门盛放粮食的窑洞或房间。从先辈手中用柳条或芦苇编成巨大的囤子到前些年买的一只能盛六五百斤粮食的陶瓷瓮,到最后编织袋装得满满的一跺一跺码的齐整整的粮食跺:麦子玉米大豆芝麻红薯棉花……五谷杂粮大屯小瓮的。那是庄稼人的根本,也是庄稼人的喜悦成果。
而这一切全是起早贪黑泥一把汗一把的干出来的,耕地锄草打药下埝耙地磨地,一遍两遍。头伏耕地一碗油,二伏耕地半碗油,三伏耕地没有油……庄稼人,就要有个庄稼人的样。
庄稼人讨厌野草,如同对待苦大仇深的敌人一样,刨其根断其茎晒干烧净才是。农人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北方天气寒冷春节过后到麦收这段时间是作物生长期,鲜菜奇缺。只有过冬时贮藏些萝卜白菜咸菜之类的,所以在地里薅点野菜,拌上酱油醋蒜的就是一盘好草。即除了地里的草,又解了春天食物的匮乏。
不知不觉间,村里人的心也野了,不愿厮守着几亩土地过活。一股脑涌向了集镇,涌向了城市,涌进了水泥建筑。
城里就是好啊:春吃香瓜冬吃西瓜,夏天是香蕉桔子管够。嘴馋了想吃肉,简单。四十天肥大的鸡仔,四个月的肥猪,天上飞的山上跑的河里游得……
村落的土地荒芜了,住了几辈人的窑洞房屋坍塌了。杂草丛生门窗破败。站在崖场边,都不敢踏足迈进那张着大口黑黑的窑洞。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吊在铁环上,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喧闹与人气,许多人已经记不得原先的家了,只因为没有灯火辉煌星光灿烂,没有天堂般喧嚣的生活……
以前总看不惯城里人的做派。放着城里好好的生活不过,总找机会两个一群三个一伙的往乡下跑。乡下有什么?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繁华没有喧闹,只有漫漫黄土遍地的野草,只有山坡上的牛羊和山峦上空飘荡的白云,整天都可以见到的瓦蓝的天空,还有那汗流浃背的农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有一天我们也终于发现在身边在生活里缺少点什么,总好象悬在半空一样。
有点想家了。故土的家,那片已经被抛弃的家。虽然只是偶然间的念头。
可现在就是想了,还时不时地想,想念那遍地的黄土和茂密的青草。
山桃花开了,在山坡沟壑,在老祖先的坟茔,在埝头,粉红色的花儿如繁星点点,映红了荒凉的原野;油菜花开了,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的照射下晃的刺眼,阵阵浓香让人陶醉,叫人有点头晕。时不时的有蜜蜂在花丛掠过,那嗡嗡嗡的叫声如此清晰。随便找块向阳的地埝躺下,暖洋洋的土地,身下有一股微微的暖意,好不叫人舒服。手抻出去,随便扯下一棵野草用手一捻,一股涩涩的草鲜味沁入心扉。那是从土壤里经过寒冬裂变后顽强生存的生命,不息的生命。
于是,很多人又开始回家,回去耕耘,回去劳作,回去收获……只有经过收获后的洗礼才更懂得珍惜。
从早春二月到天高月淡,从耕种到收获。那是一种蜕变的喜悦,一种无限的快乐。
微微泼火雨。草草踏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