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久居北方的人，虽然我不愿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但是的确这个广博的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了解的人，抵达不了的风景。
国学课上，我还在教孩子们关于秋天的词语，当念到“丹桂飘香”的时候，有个孩子眨着天真的眼睛问我，“丹桂”是什么花，它有没有茉莉花香?
我曾经读过描写桂花的诗句，也讲过琦君的一篇《桂花雨》的课文。知道桂花可以做桂花糕，酿桂花酒，课文里说“桂花开，十里飘香”。我凭借着漫漫想象，脑洞大开，闭上眼睛臆想着桂花的香，仿佛已经站在桂花树下，摊开的手心上缱绻着朵朵花瓣……
唐代诗人王维在《鸟鸣涧》中写“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那是何其空茫的意境，月夜深谷，鸟儿惊飞，桂花簌簌落下，翩然而舞。诗人的心境淡泊宁静，身处尘世，物我两相忘。
一直喜欢王维的诗，但不曾识得桂花，就像我遗憾北方的土地上无法生长出翠竹。桂花，这本属于南方的植物，也只能通过诗书去了解，但到底是不如亲眼所见的真实。那年夏天，去南京游玩，在总统府大门外见到了梧桐树，在后花园里见到了雨后翠竹，唯独没有见过桂花了。
去年秋天，偶然刷朋友圈，看到湖南益阳的无鬼兄拍了一棵桂花树的照片，透过如诗的文字仿佛隔着屏幕嗅到一缕桂花香。无鬼兄说，今年桂花开得晚，等院子里的桂花开了，给你寄几枝过去。我笑说，那岂不麻烦了。等有朝一日，我去湖南旅游，亲眼目睹一场花事，到时候我拾几瓣桂花回来，留作纪念。
没想到，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在今年十月初，收到来自湖南益阳的包裹。拆开包裹的纸盒，深黄的花瓣从盒中纷纷掉落在地，我将那细如米粒的花朵一瓣瓣拾起，摊在掌心，香气亦留在手上和袖间。
蓦然想起了幼时，每逢中秋，祖母带着我们赏月，指着天边的一轮圆月，让我们看月亮上那道斑斑驳驳的暗影，说那就是桂花树。从那时候，我以为桂树只应天上有，凡间哪得几时闻。许多年来，祖母去世，我和姐姐相继离开老宅院，再不曾坐在故乡的庭院里赏月，对于桂花树，也就遗忘了。今又仲秋，未见故乡月，始闻桂花香，甚为欢欣，往事都化作滔滔流水，流水有回音。
小时候用的桂花水的味道，莫不就是诗人笔下飘逸的桂花香?恍惚记得那时候，母亲用过的胭脂，盒上印的是嫦娥仙子抱着玉兔的图案，每到村庄里有唱戏的来演出，我和姐姐偷偷地擦了母亲的胭脂，生怕被人看出来，只往两腮上淡淡地扑了一层，不着痕迹，却也香香的。姐姐说香味还可以驱蚊虫，于是，我们小姐妹抹了桂花水，施了胭脂，摇着小扇子去北街上看戏去。那调和了香料的香气是否来自天然的桂花树，就不得而知了。对桂花的印象，距今时已年代久远。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时终于一睹桂花的容颜，如见佳人。亦如我臆想的那样，仿佛就站在了桂花树下细嗅花香。
盒中还附带了几枝竹叶，竹叶微卷，不再如先时翠绿欲滴，和桂花同处一盒，竹叶上也沾染了桂花香。
我把收到的桂花和竹叶拍成视频发给无鬼兄，无鬼兄略带遗憾地说，桂花邮寄的时候还是新鲜的，不想几天就蔫了。他说:“你可以把干桂花做成糕饼吃。”
我微微笑了，那不是太俗了，人家黛玉葬花，给落花收拾进绢袋，埋进花塚，花可有轮回重生，这才是真正的怜花人。受之启发，我何不给干桂花做成香袋挂在衣柜或带在随身的包里?干枯桂花，留香持久，亦不算暴殄天物，也是全了惜花之意了。
无鬼兄隔着屏幕大笑，说：“我只想着吃，真是俗人一个。”
我答曰，桂花飘香千里，怎舍得吃掉。算一算从益阳到沈阳的里程，可不是千里之遥，说它千里飘香，一点儿也不夸张。
无鬼兄说，其实桂花也有金桂、银桂、丹桂和月桂几类品种，当属金桂香气最浓郁。我脱口而出，《红楼梦》中薛蟠的媳妇夏金桂就是生在桂花夏家，夏金桂折磨死了香菱，把薛家闹得家无宁日，真是虚担了桂花的好名字。
夏初，逢高考日，见到家里有高考的孩子，总要道一句“蟾宫折桂”的祝福语。桂花常与月宫神话相联系，寓意美好，是中国民间传说中吉祥，崇高的象征。
犹记得唐代诗人王建《十五夜望月》诗写“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诗书上的桂花如蝶，飞落到我的眼前，也是千里有缘。
无鬼兄引用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鹧鸪天· 桂花》中的一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吟咏桂花的馨香品质。
刚巧，打开香落尘外网页，看到湛蓝总编的《结草衔环之桂花》的系列散文，世间的遇见竟然有如此巧合。我在文章底处留言，把收到桂花的事简述一遍，湛蓝回复我“要写一篇桂花”，可不愁素材了。
我想，从此以后，我所念念不忘的不只是儿时庭院里的兰花草，蒲公英等野生草木，桃李之类的寻常植物，早已存在我的世界之内。世界之大，总有我到不了的地方，世界之外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要推开一扇窗，放开目光去欣赏，敞开心扉去接纳。
初见桂花，香自益阳来，算是一见如故了。桂花是以其香留名的，桂花的香，浓烈幽雅，花朵娇俏纤巧，被词人冠以花中第一流应是实至名归。
2022年10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