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个转身,北方就进入了温文尔雅的秋天。迈过八月的门槛,在天高云淡的九月,我走进了久违的乡村——沈阳市辽中区城郊街道下万子村。这里虽无南方的丝丝细雨,但拂面而来的阵阵凉风却在秀水回廊处吹来一曲清悠,溅起一片乡愁。
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我是在乡下度过的,那时候父母比较忙,妈妈经常把我托管在下万子村的姨姥姥家里。早年守寡的姨姥姥和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她年纪大了不能下田劳动,只能在家里侍弄园子和做饭。
姨姥姥家门前有几棵老柳树和一个大水塘,水塘不远处是一座小庙。村里的房子都很破旧,路也坑洼不平。每逢下雨,院里院外全是水,就连屋里的纸棚也常常被雨水浸透.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炕上的盆盆罐罐里,小小的我觉得特别好玩。姨姥姥却皱着眉头,一边找塑料布,一边念叨着:你小姨收工回来,得赶紧把漏雨的地方苫上,还得装几袋沙子堵在大门口……
麦子是那时候河滩地上的主角,每逢辽河涨水,麦子就全都泡在水里。不知道辽河的水到底有多大,只记得有句顺口溜:“东坝搭西坝,坐在坝上洗脚丫。要是哪天涨了水,只见水来不见坝”。有一次好多人都往大坝上跑,我也好奇地跟在后面,结果硬生生被姨姥姥拽回家;原来是从水里往外捞麦子的人,再也没有上来……后来每逢雨季,就看见一些人到小庙里去烧香。
天气晴好的时候,姨姥姥总是在园子里忙碌,我和小伙伴们在门口玩耍。年龄大点儿的孩子用秫秸和柳条做了蚂螂(蜻蜓)网,我屁颠屁颠地跟着套蚂螂,嘴里还不停地唱着:“蚂螂蚂螂飞,我家有草堆;蚂螂蚂螂落,我家有草垛”。 夏天,柴草堆、粪便堆和杂物堆纵横交织,柴草腐烂和粪便蒸发出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整个村子都被臭味包围着。
一个水塘横亘眼前,姨姥姥毕竟不放心,她常常放下手中的活计出来寻我,抑或把我们几个小不点儿掬到柳树底下,给我们讲古儿。印象最深的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听着听着我的眼前仿佛就出现了那个大禹的形象。
虽然姨姥姥年纪大,却是侍弄园子的好手,鲜嫩的黄瓜,水灵灵的西红柿,总是比别人家长得好。姨姥姥种的菜舍不得自己吃,而是让小姨拉着板车到县城去换钱。道路泥泞,经常是走到半路,菜就被颠坏了,惹得姨姥姥坐在炕上抹眼泪。每每这时,我就幻想着有一天,那个叫大禹的人能来到下万子村,帮助这里治治水,修修路。
若干年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会经常发水。老辈子的人说,因为这里紧邻辽河,地势低下,每到汛期,积水严重,就成了一个水笸箩,所以村名叫下湾子,后来人们叫白了,就演变成了下万子。
今天再次来到下万子村,虽然慈爱的姨姥姥早已魂归天国,小姨也早已远嫁他乡,但我的心里还是难以掩饰兴奋,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沾染着童年的记忆。
村口那几棵历经数十年风雨的老柳树还在,枝繁叶茂掩映下的《村规民约》格外引人注目。几位老人正在在树下拉家常,我立即停车去和他们打招呼。
“你是老梁太太的外孙女呀?原先我和你姨姥姥家是一趟垓儿的……怎么样,这堡子认不出来了吧?”一位70多岁姓冯的大爷自称是姨姥姥家的邻居,他主动带着我在村里转悠起来。
“柳树后头就是你姨姥姥家那趟垓儿,你小时候是地窨子、泥草房,现在村里都是瓦房了,还有小独楼,就这也都是俺们岁数大的人住,人家年轻人都到城里买楼了……”健谈的冯大爷一边走一边向我做介绍。
过了村口,一面鲜红的党旗雕塑赫然映入眼帘,党旗基座上用金色镌刻着入党誓词,这里是下万子村的党建文化广场。与党建广场相连的是一个水上公园,原来这里竟然是记忆中的大水塘。独具特色的习语栈道与湖心亭以及栈道边的休闲亭相映成趣。徜徉在湖心亭上,栈道回环婉转,水面锦鲤成群,云浮头顶,鸟傍云畔、人若画中。栈道木栏上总书记的一条条金句格外醒目:“任何时候不能忽视农业、不能忘记农民、不能淡漠农村……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
正在我看得入迷的时候,冯大爷招呼我走过与水上公园相接的党建文化长廊和廉政文化墙,来到一座石板桥上。过了小桥西走200米就是村部了。村部对面是从前的小庙,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二层小楼。据说楼上住着来此搞旅游开发的老总,他要在这里打造东北最大的油菜花海和向日葵花海。村部的东面是一湾荷塘,水上绿荷葳蕤,虽然花期已过,但硕大的荷叶摩肩擦踵,别有一番韵味。
“现在时候还早,傍黑来这里锻炼、唱歌跳舞的人多去了,还有支着手机卖货的……”
“那现在咱这里还发水吗?”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村里发大水的事。
“还发啥水,有排灌站还有橡胶坝,区长都当河长了,替咱管治水的事儿……”
从冯大爷的言谈中,我能感受到老人的那份知足和快乐。习语清风,浸润着每一个庄户人,让每一位头顶蓝天、脚踏黄土的农民都看到了无限的希望;也让这个小村庄与时代紧紧相连,使它更加温婉靓丽、妩媚动人。
“你别看咱这是农村,现在吃水、上厕所可都在屋里头;看病还有合作医疗……”冯大爷说下万子村,每一家都安装了自来水,每一户都参与了新农合。村委会还为全村所有农田都参加了农作物保险,村路和村民家门口统一栽植了苹果树和花花草草。
现在家家户户庭院干净整洁,条条街道花果飘香。
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姨姥姥,如果她生活在这个年代该多好,不用愁房子漏雨,不用愁道路泥泞,不用愁没钱看病、更不用愁没钱养老。
暮色将晚,我怀着无比依恋的心情告别冯大爷,告别乡亲们,满载着蔬菜和水果,也满载着乡亲们的深情厚谊,汽车徐徐开动。
透过车窗,我看见党建文化广场上的党旗在夕阳的映照下更加光彩夺目,下万子村也更加美丽祥和。此时,一曲悦耳的《越来越好》在村庄上空弥漫开来:房子大了电话小了,感觉越来越好……天更蓝了水更清了,环境越来越好……道路宽了心气顺了,日子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