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祖孙三代同名“弗兰茨”,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家族秘密和情感暗流?一幢墓园旁的林中古屋,当梦游的白格夫人声声呼唤“弗兰茨”,她到底是在呼唤谁?二战中失踪的爱人,相依为命的独子,还是中德混血的小孙儿?中国旅德作家海娆新作《我的弗兰茨》,由两个远嫁女子在异国他乡的相遇写起,文化冲突、人性幽微、历史伤痛、情感与尊严、记忆与救赎等主题的交织,支撑起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新移民故事。
人们常说,时间是治愈历史疾病的良药,然而,时间绝不是灵丹妙药,二战已经结束七十多年,但历史的创伤仍然在阵阵发疼,甚至被揭开伤疤重新示人。在一次旅德中国人的聚会上,旅德作家海娆听到了一个中国外嫁女的故事。这个女人无意中发现,她的德国丈夫跟他母亲乱伦。事情败露后,丈夫不仅不愧疚,不悔改,还理直气壮地说,母亲在二战中失去了丈夫,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因为他长得像父亲,母亲就把他当作了父亲的替身。他们母子还是人吗?这对母子简直禽兽不如,这样的人还有廉耻吗?有人还爆料,该男子不仅跟母亲乱伦,还去外面找酒吧女,是彻头彻尾的渣男!对这个中国女人的遭遇,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这就是嫁老外的下场!
应该说,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政治全球化,婚姻也不会局限所在国,找哪国男女青年只要有缘合适,就都不是问题。婚姻关键是男女青年有缘合适就好,至于是哪个国家的人都无所谓。《我的弗兰茨》中两个远嫁女子的婚姻,对于国内青年来说,都是幸福的,尽管他们有文化差异,但总的说来,他们都要比在国内更幸福,毕竟德国比国内富裕。尽管女子外嫁要多于男子外娶欧美富裕国家的女士,当然国内男子外娶欧美美女的婚姻也不少,固然这是国家富裕和改革开放的结局,但归根到底是世界趣向和平经济繁荣的结果。
一家祖孙三代以及一条狗同名“弗兰茨”,表面是河流,江、河川的意思,实际上是祖孙三代都叫“弗兰茨”,寓意平凡普通,我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寓意谁也难以逃脱战争的迫害。战争就是罪魁祸首。正如德国汉学家顾彬所言,海娆用一种清晰而令人愉快的简朴语言,让历史的残酷余音回响。《我的弗兰茨》的主题之一就是二战遗留的伤痛问题。七十多年过去了,但伤口至今尚未痊愈。海娆巧妙地用一个典型的德国男子名“弗兰茨”,将这个问题与个人身份联系起来。小说名也用了这个名字,故事中的三个人,甚至一条狗,都叫“弗兰茨”。在德国,狗是人类可以倾诉心声的朋友,我们也为狗哭泣,甚至把狗像人一样安葬。
电视上说,二战结束后七十多年里,德国每年都发现炸弹,而要彻底清除战争遗留在人们心里的伤痛和阴影,那些隐形的心理炸弹,又需要多少年呢?一场灾难结束了,往往意味着另一场更大的灾难的开始。时间并不能带走一切,空间也不能,正如白格夫人在日记里所写:
只要我还爱着你,你就不会死,
所以我要把自己活成永恒,
即使肉身死去,
我的坟头也会开出花来,
站在每一个春天里,
继续爱你。
丈夫、儿子、孙子,白格家三代男子都叫“弗兰茨”,说明什么?说明白格夫人对丈夫一生痴情不忘,她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她的丈夫一代一代活下去。还有一种解读作者在小说中写道:“我只是相信,人性本善,每一个婴儿都是醉落人间的天使,是后天的环境,人世间的美好或者龌龊,决定了天使继续是天使,还是变成魔鬼。”我们知道德国法西斯或者希特勒其人性本善,是后天让他们那么残暴残忍。就如同我们相信日本帝国主义也性本善,但后天教育让他们变得毫无人情。我们是要宽恕日德的侵略战争,但不是原宥一切特别是人性的残忍。
小说对夏一红残缺的美的描述更是美极了,见她盘腿坐在床上,双眼微闭,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像是祈祷。她的身体半裸着,下面围着一堆白底碎花的被褥,看上去像观音坐莲,又像是波提切利画中贝壳里诞生的维纳斯。残阳的霞光打在她身上,像天堂的圣光笼罩着她。这画面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这具残缺的身躯如此软弱又如此强大,如此世俗又如此圣洁。它以撕裂和破碎自己,来成就新的生命。人类就是在这样的欢乐和痛苦中,美与丑中,爱与恨中,生与死中,温柔与残忍中,得以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吗?这是女人的宿命,也是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种神圣而悲壮在我胸中激荡,将我对她的羡慕和嫉妒、喜欢和怜悯,统统归零,好像她并非我类,而是上帝派到人间的使者,只为完成某个我暂时猜测不透的使命。
德国人对什么都无所谓。比如大熊,天塌下来也不急,即使失业了就当度长假。路上遇见闹哄哄的一堆人,也见怪不怪,中国人要冲过去看热闹,德国人却从不瞟一眼,好像天生没有好奇心。大熊说:“那些八卦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的私生活。而任何政治上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我的生活,所以我不能掉以轻心。”我对政治从来只是敬而远之,搞不太懂,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这就是中德两国人民对政治的看法。但他们对战争的后遗症更为关注,因为他们知道谁没有直系或者旁系亲属参加过二战?谁不是二战德军直系或者旁系的后代?谁又没有一本战争的血泪史或忏悔录?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而且是正能量的歌曲,而在德国却是负能量的歌曲。脱离了电视剧的故事情节,广泛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言外之意除了妈妈谁都不好,这当然不对。原来我们已经没有了大脑,不会思考,过去不会,现在仍然不会。我们已经习惯了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而且,这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旋律美,歌词也美的《来吧,五月》,我们一直认为是中国歌曲,实际上却是德国民歌,原本是海涅的诗:
美丽的五月,
群芳争研吐媚,
在我的心里,
绽开了一朵爱的花蕾。
美丽的五月,
百鸟放声歌唱,
我对他啊,
倾吐了思念和与渴望。
作家海娆有一句话让我很喜欢:你只管善良,福报已在路上。海娆,是中国重庆人,旅德作家、翻译家。本科毕业于西南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于法兰克福大学汉学系。已出版长篇小说《远嫁》《早安,重庆》等。曾获重庆市“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国家翻译资助奖”、第二届世界华人影视奖、影视文学奖,有作品被翻译成德语。如今她带着《我的弗兰茨》归来,将她出国后的生活和思考凝聚其中,告诉当年的老读者们,“她”远嫁以后的故事;也告诉今天的新读者们,远嫁的“她”和她们,在异国他乡经历了什么,她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以及更多的感受。
著名德国汉学家、翻译家、作家,波恩大学汉学系教授,以中国古典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和中国思想史为主要研究领域的顾彬先生说海娆的新作《我的弗兰茨》,这部小说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德国所写的抢救记忆的作品,似乎也需要引人思索的深刻的小说,即使这样的小说来自中国。在我看来,《我的弗兰茨》更是中德文化的对撞以及对二战历史的反思,其意义博大精深。二战已经过去七十多年,这段历史不仅不能忘记,更应该反思,为什么发生这么残酷的战争?德国日本都应该深刻反思,西方诺贝尔文学奖是不是应该关注一下《我的弗兰茨》?其中德文化的对撞以及对二战历史的反思应是现阶段的文学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