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苏立敏:草木灰

作者:老妖怪   发表于:
浏览:195次    字数:1617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9篇,  月稿:0

  烧灶火的人家都有草木灰。

  旧时,过了冬天,庄稼人就喜欢拉风箱做饭了。靠墙的玉米秸与棉花秸都可做柴燃烧,于是,风箱就拉起来,可与草木灰天天相见了。

  每听人说到“天青色”,我觉得那颜色与草木灰的颜色是相近的,只是草木灰暗淡了一些,适合用“这世间本就各自下雪,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里的“隐晦”形容,是悄无声息的风物,只有阳光从厨房窗口透进来的时候,如果恰好风也吹过,光束里可寻到草木灰飘逸的影子。

  其实,大多时候,草木灰是湿漉漉的,那是因为女子在刷锅时,习惯把炊帚上的水点儿滴落在草木灰上,防止它飞扬。每做饭时,女子就拿起墙角的木拔拔儿去把草木灰拔拉出来,别看那个小木拔拔儿,挺精致,至少是经了木匠的手制作与打磨过。光滑的杆端有个向下垂直的厚厚的木片,长年累月地使用,木杆在手的触摸里光滑了,木片在与草木灰的厮磨里也光滑了。木拔拔儿把草木灰拔出来,草木灰就下雪似地堆在灶口前的空地上,是缩小版的小山状,山堆极小时是不打扫的,等突然一天发现影响往灶口塞柴秸的时候,女子才把它们清扫到猪圈里。

  也有细心的女子,把草木灰堆到干净的角落,这样打坯的人家用得到。春天是打坯的好时节,土地解冻而农活不忙,闲了一冬天的年轻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被盖房子的人家叫去撺掇打坯。打坯是需要草木灰的,坯模子放在平地上,先匀实地往里撒一把灰,再放土,再跃起把土踩实,这样的坯容易与平地分离。看吧,晾晒在旷野的一趟趟土黄色的坯,隐隐约约带着草木灰的颜色,有点“天青色等烟雨”的意境了。

  最高贵的草木灰是故乡正月十二晚上烤风俗火的那一堆了,都说火大日子大,门前烂糟糟的细碎碎的柴都成了烤风俗火的原料,烤到兴致上,靠墙的壮实柴秸也抱了进去,火苗冲天,烧好大一堆草木灰。冒着火星星的灰烬舍不得熄灭,老人们赶紧回家拿了过年的上好的糕与馍喂它,一股焦香味飘过后,拨开灰烬,带锈红的干粮就呈现眼底,拿回家人人都吃一口,意味着消百病,谁也不会责备沾在干粮上的草木灰,那样的草木灰像是上天恩赐的药了。

  “二月二,围围墙,蝎子蚰蜒不上房”,二月二也是重要的节日,到了那天除了吃好的,母亲会在午后安排我们去围墙,她把草木灰捧进簸萁里,叮嘱我们顺着自家的房墙撒过去,边撒边念那句俗语,围好了外墙,还要在家里围一遍,炕角也要围,祈祷房舍干干净净的。

  说书的老人也说过草木灰,说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子去烧火,家人找不到她了,就用筛子筛草木灰,过了大筛子过小筛子也没找到,最后发现她睡在火柴盒里。多可爱呀,旧时的小曲儿就是好听,现在想起来,还愿意相信那个很小很小的女子睡在火柴盒里,闻着草木灰的香味做梦。

  女子们做饭都束着围腰,围腰的颜色就是草木灰的颜色,是不是染布的人潜意识里会把棉布染成那样的颜色,或许染料里有草木灰的成份吧。女子坐在蒲团上烧火,草木灰衬着蓝灰色的围腰,朴素的女子仿佛走进了一幅画里,那是永不褪色的画呀!

  孩子们都不知不觉吃过草木灰,蒸馍的时候,女子把一块面团裹在高粱棍上,伸进灶洞里烤熟,提早让孩子们品尝一下,那烤熟的食物都是带了草木灰的。我的姥娘不嫌草木灰脏,有一次剩饭里落了草木灰,姥娘端起来就喝掉,我母亲想拦都拦不住。

  草木灰太卑微了,卑微到孩子们都不愿意和它玩耍,孩子们过家家扣馍馍,宁愿用最贫瘠的土也想不起用草木灰。庄稼人也很少想起它是一种肥料,好在扔猪圈里也没埋没它的用途。草木里有的东西,草木灰里都有,它融于水里,飞于风里,最后都归于大地,去呵护新生的草木。

  安葬故去的人那天,好多人家都在自家门口撒草木灰,说那样就阻碍故去的人来串门了。其实,故去的人若真有灵魂,他会顺着草木灰找到故乡找到家园的。人最后都是一把草木灰呀,只是有骨气的人会点燃磷火照耀人间。

  现在见到草木灰的机会少了,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我喜欢触摸一下香灰,软软的,细细的,那种感觉,我是当触摸到草木灰的质地来珍惜的。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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