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四月下旬到五月初，正是达里诺尔湖里的华子鱼涌向淡水河口产卵的时候，当地人很喜气地叫它甩籽或洄游。
达里诺尔湖，我记不清已经来过多少次，每次来的缘由都不同：春看华子鱼洄游，夏乘舟碧波荡漾，秋欣赏百鸟翔舞，冬纵观破冰捕鱼。而今天，承迎华子鱼的盛邀，青草萌动的声音，我与亲友驱车专程来河口看鱼儿洄游，那兴奋的感觉，在我看来似乎第一次领略它的容颜、气韵和风姿。眼前的如茵芳草，蜿蜒河流，湛蓝湖水，悦耳鸟啼——那份鲜活清逸是一个诗的意境。
说起来，这已经是第九届华子鱼洄游节了，每届举办地在大湖东畔的贡格尔河口。经直流入达里湖的河流有几条，流域面积较大的是贡格尔河。它发源于大兴安岭余脉最高峰大额头，从林海草原蜿蜒而来，流出一泓幽深的风景，也是华子鱼洄游的主河道。
每到洄游季，大凡来景区观光的游客，要乘坐敞篷电瓶车到达河口，去朝拜季节赐予的那一抹水色山光。脚下，贡格尔河迤逦，流韵万芳滋润着牧草泛青，山花含蕊，欣悦了游人的目光。
我们到来时，观赏区岸边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站在河岸俯视，一湾清澈缓缓流淌，此时的河流才是最甜润、着迷、动情的，不然，深居大湖里的华子鱼又怎会眷恋起在水一方的贡格尔河，逐逆流而上。有水流的地方，就有鱼儿游动。形如梭状的华子鱼像一丛丛闪烁银链，铆足了劲地舒展着身躯。行进中相互头碰头，身贴身，当聚集拥挤时，层层叠压，环环紧扣，形成了厚厚的鱼垛，往往堵塞了水流。即使这样，它们仍像一个个临阵的勇士，亮出冲刺的姿势。哗哗哗!伴着奋力划水的声响，各自腾挪闪跃，翘首凌波，演绎出难得一见的洄游奇观。
人们闪动着惊喜的目光，不时发出“啧啧”称叹。一个小男孩欢快地来到河边，缓缓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子，伸手顺势抓起一条鱼，鱼儿急剧摇动尾鳍，很快从男孩手上滑脱落水。“请不要抓鱼!”一旁传来护鱼人员的吆喝声。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用手机拍了下来。这时，之前刚刚相识的锡林浩特市党校的那位女士走过来，“我为你们一行共同合个影吧?”她微笑地说。
看洄游的过程，也是近距离观赏鸟儿的好时机。
抬眼间，数十只银鸥、苍鹭、鸬鹚……盘旋俯瞰在河道上空，流啭飞鸣。一会儿，由远及近，一会儿，由近及远，飞鸟带水的欢叫，有时让人分不清它们是在水里还是在空中。凄艳的一幕开始了，飞鸟轮番对鱼儿猎袭。当它们目标锁定后，放缓振翅，迎风悬停，随即以近乎垂直的俯冲直入水面，用长长的喙啄起一条鱼，再悬空腾起。当鱼儿摇尾挣脱的瞬间，已被鸟儿渐渐地吞进肚里。
清澈而丰沛的贡格尔河，以往是人们捕鱼谋生之所。那是20世纪60年代末，我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在贡格尔河口拉过网绠。那时叫打“回头鱼”，即在华子鱼甩籽后洄游大湖时进行捕捞。达里诺尔湖，最初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其实它还深藏着更多鲜为人知的神秘故事。达里诺尔湖最早叫答儿海、渔儿泺，“达里诺尔”是蒙古语，意思为“大海”。时任捕捞队的一位蒙古族老队长曾给我讲过一个神奇的传说。远古以前，华子鱼都是天上的鱼，因为它们有一双会飞翔的翅膀，时常遨游太空。一次，这群鱼儿飞临达里湖上空，却不由自主凭天而降。古时的达里湖一片汪洋，烟波浩渺，水光盈天，犹如仙境。飞鱼因迷恋和沉醉这里的景致，久久不愿离去。这下惹怒了天庭，群鱼被隐去双翅，羁留在了凡间。就这样，岁岁年年，华子鱼繁衍生息于此，真正成了达里诺尔湖的主人。
这似真似幻的传说，无疑给华子鱼罩上了神秘的色彩。据说，这一带的牧民从来不食湖里的鱼，即便是网上来的鲜活鱼，鱼贩子上门去兜售，牧民只是出钱买下来，随后，骑乘或赶 着勒勒车把鱼儿送到河流里放生。初听到这个说法，不可思议，但细细想来，也不足为奇。草原上的牧民世代敬畏自然，遵循天人合一，他们不乱砍一棵树，不随意践踏一株草，守护绿水青山，守候人与自然与动物的生态家园。
如今，达里湖一年一度的华子鱼洄游节，已然是湖区旅游的一大亮点，成为草原人们独特而美好的生态节日。据我所知，近年实施的华子鱼人工增殖放流，就是一道自然与人文结合的奇妙风景。
沿着贡格尔河口岸边，一直向东，可觑见一排排羊胡子草把，散落在河道中，逆水而来的华子鱼摇曳着身姿，游到这里就不想走了。铺排好的羊胡子草把，吸引着鱼儿的目光。相邻不远处，一个个方形的池塘，泛着莹莹的微澜。其实，这里就是它们理想的产卵孵化地——温馨的产房。当鱼儿的卵甩到草把子上后，再由人工将草把子移到池塘里孵化。大约两周，呼啦啦，数以万计的小鱼苗，闪着黑睛在水里穿梭畅游，依着自己的意愿生长。它们在等待，等待着被放流大湖里的那一天，早日与母亲相聚。
“年年湖浪翻卷，岁岁鱼儿飘香……”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在报告文学《达里湖渔歌》里写的这首诗，岁月时过境迁，但我依旧把它看作是人与自然和谐的一种淳朴认知。请你到达里湖来，来品读一下渔耕文化和现代文化积淀相融的天地之道，河湖之魂，自然之灵吧!
达里诺尔湖古老的渔歌，回响在现实与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