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个夏季的阴霾多雨,在昌黎黄金海岸观海看日出就需要一点运气了,在八月底的周末赶过去,寻一家靠海的旅馆住下,待到次日,不想竟下了一整天的雨,无情无致地蜗居在屋里,听风雨呜咽。从旅馆落地窗望出去,黑沉沉的天宇下浓云翻滚,大雨如注,这座漂亮的海滨小城隐没于疾风劲雨中,风吼如巨兽,远天与海的一痕天际线早变得模糊黯淡了。默然间,心也仿佛被这乌云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沉沉落寞进这无尽的雨中。似乎为了给自己打气,我暗自想,或与明天就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吧。
翌日,我早早从床上爬起,怀着忐忑的心打开窗帘,天刚蒙蒙露出鱼肚白色,风依旧刮个不停,好在天公作美,是个晴天。我胡乱套上件衣裤,忙忙从公寓里出门去赶海。
大约七八分钟,我已经从幽长而恬静的林荫路望见尽头街口的一抹玫瑰色的云霞了,远远地传来阵阵汹涌的涛声,心一下子莫名激动起来,所有迫切的希望和期待都随着海的临近跃跃涌动着,仿佛跨越迢迢山水朝圣的虔诚信徒,将要一睹圣容了。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那位历史上赫赫威名的汉魏雄主曹操,在一千八百多年前登临碣石观澜沧海的情形突然在脑海里鲜活起来,宽袍大袖气宇非凡的曹操,对海当歌,雄视天下,何等英雄,转眼沧海桑田,时空相隔,今天的海风和浪涛依然未变,仍如往昔滚滚向前,当年的战火烽烟和英雄人物却早已逝去,所有的风云往事,无论伟大还是渺小,都化作尘烟墨迹遁入历史封卷,只有默默伫立的碣石还无声记载着那个动人的传说。
听着海的澎湃激昂,才过街口,就望见那辽阔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悬在那里,圣大而壮美,像一位盛装的王者,君临天下,光艳艳的如刚从炽热的炼钢炉里出炉的火球,太阳中心呈现耀目的白炽色,周围一轮金光,光晕一环环渐变扩大,愈向外扩展愈华彩熠熠,由内向外,柠檬黄、橙黄、橙红、深红,一层层外散射开去,周围的天空、云霞、海面、沙滩,都被晕染得灿烂夺目,更将那潮起潮落的海浪镀成肃穆的古铜色,给这天地海披上一层不同凡响的辉煌气魄。海涛一层层追风逐月般奔腾,发出雷鸣般低沉的轰响,白浪彼此拍击着,追逐着,每一次碰撞和散落后,又重蓄积起更大的力量,发起更大的冲击,排山的巨浪像无数巨兽一同怒吼,高调宣誓着征服的气势,又像永不屈服命运的角斗士,不舍昼夜地奔涌呐喊,然而终于又一波波颓然叹息着,泛着沫,无奈地止步于岸边柔软的沙滩上,容纳于大地的怀抱,与砂砾融为一体,锋芒终藏匿于隐没。太阳的粼粼金光撒在海上,起伏泛悦,随着呼啸的风,狂暴与柔和,澎湃与交响,焕发出雄浑狂放的力与美,彰显出激越和永恒的魅力,犹如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合奏,让人惊叹于自然的奇幻多姿和瑰丽变幻。
正当我沉浸于大海的豪迈和阳光的璀璨,忽然发现远远的如细丝的一线海平线上有几个黑点,隐隐约约,若即若离,极目望去,终于看清是出海打鱼的海船,与浩瀚无际的大海比起来,它们是那样渺小,仿佛只是几支漂泊的轻羽。当它们被霞光所笼罩的时候,仿佛掉进透明的染料池里,被瞬间溶解稀释掉了。这一切是多么神奇啊,仿佛一千零一夜里那个阿拉伯神灯变化的迷幻景象。有时,当你为它们突然消失而担心的时候,很快它们又从霞光里露出形迹来,让你的担心一瞬间化解,悬着的心也安安稳稳落了下来。在天地大海间,海船虽只是微末的沧海一粟,却演绎着千万年来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以及人生命运的抗争,所彰显的精神力量不是很伟大吗。想到这里,我轻轻俯下身,将早已准备好的装有许愿纸扎的一只漂流瓶推送大海里,目送它,带着无限的遐想和对往事的情怀以及海的味道一起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