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最后一天,是我阳后第十三天。
每天早起,我在饭后依然会牵着一条名叫马千里的泰迪狗,在小区里转上二三十分钟。不管是阳后的第一天,还是阳后的第十三天。我没有一天没有出过门。
阳后的第十二天,我差不多已感觉复原了,但在行为上我还是非常小心谨慎——我在今冬才吃上的养生茶中加上一味西洋参。开始并没有这味药,只有黄芪、麦冬、枸杞子、石斛和红枣(家里也只有这些),那天在朋友圈里晒出我的养生茶后,我的大学同学提醒我,可以加上一味西洋参。第二天,我早上遛狗时就去门口药店买来一盒西洋参。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参。
养生茶晒出的那条微信,评论异常火爆。
朋友圈本来比较冷清了,我也不太晒,但那些潜伏者的朋友们会对有意思的微信爆发出手动评论的强烈热情,我想我一个老中医在疫情时代晒出这个,显然击中了很多人的小心思。
这个时候,我基本上已杜绝电话,也很少回复语音。
我在阳后第七天,那时候感觉还不错,跟朋友语音了一下,似乎时间也很短暂,但我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气短,我迅速找了个借口挂了语音。后来和女儿打字聊天时说了这事,她说说话本来就伤元气嘛。是的,话多伤身,我在第七天感觉到了这个病的第二波袭击。此后我以睡觉为主(睡在床上当然也读书,也看剧),杜绝语音,除了早晚两次遛狗,但遛狗时我破天荒开始戴上帽子,就像一个产妇,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自己。
我是个轻症患者,只因为取快递时和快递点的老板说上两句话,我在次日便感觉不对头——我这个从来不发烧的人却感觉到额部发烫,但腋下体温仍然是正常的。这种怪异的感觉也只一天就消失了。我和女儿说了我这种感觉,说有可能阳了,但不敢确定。第二天,似发热的感觉不再出现,只是右耳后偶尔会有跳痛感。女儿问我时,我说仍不敢确定,必须看第三天。第三天夜里右耳后跳痛多了起来,但仍然算很轻微。没有咽喉痛,没有咳嗽。但我可以肯定我阳了。女儿不太相信,她联系有抗原的朋友给我闪送了两支过来。一检测,果然阳了。我的感觉真灵敏。
前三天是不是很轻微,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朋友是诗人,居广州,也是合肥人士。她说她从来没发过烧,和我一样。在她家里人都阳了后,她仍然没感染上,她在微信里抱怨说,为什么她偏偏不阳却变成了干活人?我提醒说,你可能阳了无非没症状而已。第二天,她在微信里晒出她的抗原,果然阳了。
再过几天,合肥人差不多阳了半城后,她说她母亲也阳了还烧着,而有基础病却和她同一体质的父亲虽然也阳了却无症状。
不发烧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我的一个闺蜜一家人都阳了。她那在医院住院的老父亲也阳了,阳了后护工跑掉了。本来她家还有一个弟弟没阳,可因为父亲这个样子,住院又没人照顾,他只好去医院把父亲接出来,可因为乡下的老母亲还没阳,不能把父亲送回家,只好把老人家接出来送到山里的寺庙里。这样,弟弟也阳了,还很厉害。老先生在山里住了几天后症状又出来了,只好找朋友帮忙把他拉出来送到隔离酒店去。后来又想办法把他送回原来的医院去。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她说这世道简直要让人发疯。想想都要流泪。现在乡下阳的人也多起来了,老母亲的保姆也阳了。老母亲也阳了。昨天她告诉我,老先生住在刚刚开辟的新冠病区(那个医院我在多年前曾做过一年的实习医生),从前天开始每天有老人走,不是隔壁的就是同病房的,估计这次要走掉一大批老人……而她父亲能不能扛过去,只有看老天爷了。
在新冠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弱者。
以前还鼓励阳人去上班。我跟朋友说,你这时候千万不要逞能啊。这个朋友一直是工作积极分子,她前天来电话,说她阳了。我拒绝语音两天后终于攒了点力气,便压低嗓音长话短说一二三提醒她,别逞能,要休息,少说话,多睡觉。千万保重自己啊。这个时候最爱你的只能是你自己。她说她记住了。她突然想起,她前一天还开了半天会,做主旨发言。她终于知道讲话是伤害自己的最理想方式。我一亲戚阳后以为康复了,就出去做直播,结果又发起烧来。这叫复阳。其实病毒从来没有走,只是躲起来,笑着看你。别看抗原阴性了,那只是上呼吸道的病毒消失了。我在第十二天时,抗原检测T区还有一道淡淡的线,那是提醒你,人家并没有走。
有朋友也以为阳了,感冒了十几天,可抗原没查出过阳。我提醒说,你只是感冒吧?小新冠不会让你那么轻松的。他会有几波袭击。最后一波是虚弱。这个时候你要躺倒,该吃的消炎药绝对要吃,还要及时吃上。该补的也要切实去补,别不以为然。
老诗人陈频先生在这一天写了一首诗,和2022告别,我不妨拿过来:
年底感言
陈 频
这年底过得提心吊胆,
这年底过得寢食难安,
变“羊”已成见惯,
“中招”似是必然,
吃饭味同嚼蜡,
走路如坠云端,
2022年年底哟,
不想与你再见。
2022即将过去。我想起疫情刚开始时我的朋友祝凤鸣先生去世。
这三年我常常想起他。
他的声音在徽派中出现过很多次。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雕塑家黄震的画展开幕式上,他邀请我过去,我却迟到了,我站在人群后面听到他念到我的名字。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这三年消失的生命中还有几位我的嘉宾,一位是著名画家朱松发先生。我们采访他的时候是意气风发老少年,他在一张大宣纸上写他的狂草。2022年尾,郑汝中先生走了。他13岁时走路三个月去了延安,见到了毛主席。他一个学音乐的人后来爱上了书法,又去敦煌搞古乐三十年。我们采访他时,他坐在轮椅上,我们在他入住的酒店完成了采访。事后,我寄上一份报纸,他给我寄来一张字。
我在2022年读了不少书,还做了近十万字的读书笔记。
我读了文徵明,读了傅山,读了颜真卿,读了王羲之。我从一个个具体的人读到他的大时代。读这些人物让我忘记了绘画和写字,而一度那也曾经迷恋过我,而我现在只迷恋读书。
我在2022年倒读到我们的近代、中古和上古。
新冠在历史中也只是一个短暂的符号。
它必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