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在河边散步,偶然走进一片树林。林内松树居多,枝叶苍翠,整齐划一。踩着松软的腐叶,聆听着清脆的鸟鸣,心神都松弛了下来。
慢步凝神,草木亦有声。陈年的松塔在和松树做最后的告别,松枝沙沙低语,似乎在催促它们赶紧启程。落在地上的松塔经过风雨的洗礼,终将化作春泥,滋养植被。少见日光的小草,营养不良,在风中摇曳着细瘦的腰身,楚楚可怜。不知名的、瘦骨伶仃的野花,悄悄舒展着花瓣,露出黄色的花蕊,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粉的气味儿。
茂密的枝叶高处,传来羽翼的煽动声。随后传来布谷鸟奋力的鸣叫,催促人们在芒种节气做好最后的播种。民谚说:过了芒种,不可强种。老人说芒种节气过后种的庄稼,空长茎叶,不结果实,不会有收获。
风,在枝叶间呜鸣,抚动着暮色中的丛林。
鸟儿陆续归巢,照顾已经孵化的幼鸟。鸟妈妈肯定不知道,家里的幼鸟中有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此处临近河边,布谷鸟很多。布谷鸟(即大杜鹃)性格怯懦,喜欢独来独往。不会自己筑巢,不会自己孵化幼鸟。它们事先找好寄居的鸟巢,把里面的鸟蛋衔走几颗,把自己的鸟蛋放进去。等鸟巢的主人回来,也不知情,稀里糊涂地就替杜鹃孵化了幼鸟。杜鹃这样的繁殖方式,可以提高幼鸟的成活率。我曾经好奇:小杜鹃在别的鸟妈妈孵化下出生,它怎么分辨自己的母亲呢?查了资料才知道,其实它们不会去找自己的母亲,就像小蝌蚪根本就不会去找妈妈一样。无论是杜鹃还是小蝌蚪,这样的出生、蜕变和成长,就是自然规律,它们根本没有找妈妈的意识。
大自然太神奇了,肯定还有很多秘密没被发现和解开。
暮色霭霭,树林里光线变暗了。突然,传来急促的踩踏树叶的声响。寻声看去,一只松鼠在林间巡视后,以光速冲上了一棵树的树梢。它可能在悄悄监视着我,估计是担心我去偷拿它早就储藏好的果实吧!此时,野鸽子在远处咕咕地叫着,似乎在抱怨今晚没吃饱,还不知道明天的饭在哪里。远处传来小鸟吱吱喳喳的吵闹,也许,此时的鸟妈妈,正在轻柔地梳理着它们的羽毛,安抚着那些不肯睡觉的孩子。万物有灵,母性基本相同吧。
之前还喧闹的树林,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耳畔除了风声和脚踩落叶声,不闻其他动静。林子太大了,如果一直往前走,一时还走不出去,只能斜着走向树林边上的河堤路。
树林外,河水倒映着晚霞的余光,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抬头看去,散淡的光线下,一排樱桃树整齐且安静地立在路边。朱红的果实闪着莹润的光泽,密密实实地挂满枝头,心里顿时充满了惊喜!
稍顷,捧着红色的珠子,伫立在黛色的暮光下。周围的树冠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树梢后面,一轮皎月悄然升起。
河风徐徐,耳边传来蛙声。一时间,不见人迹,不闻车声。明明处于闹市一隅,此时却犹如置身旷野。心里忽然膨胀、宽广起来,充满一种扬帆起航的豪情。看看脚下的路,莫名感慨:脚步能够丈量的,就是我们能够到达的最远的地方,这恐怕也是我们能够看见的最大疆域。疆域之外,还有很多等待发现、发掘的神奇所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过是要跟着前人的脚步,透过历史的风烟,了解以往的真相。然后,走过千山万水,穿过岁月流年,去寻找自己的真相。
我们一直在晨光中和暮色里,苦苦地寻觅一个关于生命的真相: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每个人毕生的课题。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刻,站在岁月的尽头,同样的黄昏里,回首前尘。看到的应该是努力的脚印,攀登的汗水,上下求索的真诚和百折不挠的执着。那时,摸摸自己的额头说:哦,还好,那些撞肿的地方已经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