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七一”前夕,纪念我的父亲。
春节期间,年届百岁的父亲染上了新冠病毒成了阳性,虽根据专家在电视上指导服用退烧药,但是连续三天高烧不退,父亲感觉时日无多,把我们兄妹四人召到床前。
父亲对我们说,爹尽管一生坎坷,可是晚年退休享受了四十多年的福。虽然离不了你们几个孝顺,主要的是赶上了社会变革的好时代,更感谢共产党没忘了老百姓,尽管几次运动遭受冲击,可是共产党没有亏待我,让我衣食无忧安享了晚年。
父亲说完用手指了一下立柜顶上皮箱里的狗皮皮袄。我知道父亲又是念念不忘的皮袄,于是我蹬上凳子从立柜顶上取下了皮箱,打开皮箱取出来皮袄,展开在床上,一股樟脑丸味直冲鼻孔。父亲伸出手轻轻地捋着皮袄上的毛,不厌其烦的每年展开皮袄放樟脑丸时对我们讲皮袄的往事。由于父亲年复一年的讲皮袄的事,做为子女的我们耳朵快听出了茧子,每次听父亲讲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次我们兄妹四人聚精会神的听父亲讲说。
父亲自知年近百岁,染上新冠病毒难逃噩运,指着皮袄对我们四个儿女说,我穿着这件皮袄走过了战争岁月,解放后虽然坝上的气候寒冷,我也舍不得穿,一直保存到至今。
父亲又一次说,这件狗皮皮袄是一九四四年吴广义司令员送他的(吴广义,抗战时期任平北分区骑兵团长,解放战争时期任晋察热军分区副司令员,一九八五年在江苏省镇江去世)。当时吴司令员把皮袄送给父亲时说,这件皮袄不但是单纯的御寒保暖,而且寄托着一种信念,也是一个人的信仰终身不变。父亲自从接受了吴广义司令员的皮袄和教诲,冬天穿着皮袄奔走在情报战线的路上,曾经遭遇了许多危险和苦难,或者被不理解而遭受冤案对待,但是信念执着,信仰不变。
父亲执着的信念和信仰一生未改变,家庭遭遇坎坷,母亲气愤的就指责父亲死脑筋,不会改变观念,不能适应社会的变革。尤其是区委书记刘世祥和区长张春华在解放战争中牺牲,商号掌柜子早已病故,吴广义司令员解放后不知去向,父亲做情报工作没有直接证明人。因此父亲在解放后历次运动受到冲击,家庭也受到牵连,母亲埋怨父亲经商不务正业,挣得钱用于情报工作的费用和八路军的医药费。
父亲一九二五年出生一个没落的富裕家庭,当时军阀混战,距离家乡二里的大南山,晋军当年的战壕痕迹依稀可见。少年时代日伪军横行乡里,骚扰的老百姓日夜不得安宁,损失财产是平常事,性命随时不保。为了父亲的安全,祖父通过在张家口经商的二姑父介绍年仅十六岁的父亲到坝上商号学买卖。谁知日宼占领下的华北没一片静土,日伪军到处作恶,抢劫东西,伤害人民。一天日军进入商店抢拿东西与父亲发生冲突,恼羞成怒的日军野性爆发,向父亲开了枪,子弹从耳旁擦过,商号掌柜子和伙计们上前把日军拉住劝解,给了日军许多食品才罢休,临走时恨恨的怒视父亲。
掌柜子怕日军与父亲结下仇再次来报复,把父亲派到张家口采购商品。由于父亲采购商品有时候将商品可以就地转卖给买主,因此能接触到各方面形形色色的人,也让父亲感受到沦陷区人的不同遭遇,穷人为生存尽管竭尽全力的奔波,也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甚至遭受日伪汉奸的欺凌,有的人性命不保。每次回到坝上商店与掌柜子谈起此事总是义愤填膺。时间长了掌柜子感觉父亲具有正义感,多次带着父亲与社会上的人士会餐吃饭,后来才知道饭桌上人有区委书记刘世祥,区长张春华。多次的接触,深入交谈,他们对父亲进行了考验,了解到父亲做采购工作,能接触到不同阶层的人,让父亲在张家口搜集日伪军和日本商人的情报。
父亲自从肩负了情报工作,感到自己很荣幸,能为抗日做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很高兴。为了更好的工作,各方面克制自己的性格,表面上懦弱、谨小慎微,随机应变能力增强。通过采购商品等各方面的渠道获得了日伪军许多活动情报和日本商人的商业情报,对八路军和地方抗日团体的敌后抗战起到了重要作用。为了进入日军在张家口修飞机场的工地进行侦探,被日军扣下做劳工,被张北县狼尾巴山的王警官发现获救带出。
一九四四年寒冬,父亲为了送一份重要情报,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袍,迎着刺骨的风雪从张家口徒步上坝,九十多里走了一天,晚上才到了张北县。次日又从张北县迎着风雪,踩着积雪向现在的张北县大西湾乡沙沟房子跋涉。天上风雪交加,地上厚厚的积雪,上百里路半夜才到达沙沟房子,膝盖下的裤子和鞋硬硬的全是雪,双脚麻木快失去了知觉,一天的劳累饥饿倒在炕上话也说不出来。当地老乡用脸盆盛了一盆又一盆的雪,为父亲搓脚,才保住了双脚。女主人熬了几碗姜汤喝了才缓过气来,又喝了几碗白面疙瘩有了点精神,拆开裤裆取出了情报交给了临时驻在沙沟房子的吴广义司令员。次日临分别时,吴广义司令员把他穿的狗皮皮袄送给了父亲,对父亲说这件皮袄是他的上级送给他的,他又送给我父亲,并叮嘱父亲这件皮袄不但御寒,而且转述了他的上级对皮袄寄托着一种信念和信仰。
父亲接受了吴广义司令员的皮袄,走过了七十九个年代,父亲始终珍藏,成了父亲工作一生的唯一珍品,皮袄承载的信念和信仰也刻在脑子里不变。随着社会前进,御寒服装更新换代,皮袄早已退出了御寒市场,父亲的皮袄不但成了我家的藏品,也成了儿女们的负担,每年七月一日这天,父亲把儿女们召集到一起,把皮袄展开,讲说皮袄的故事和承载的信念和信仰,然后放好樟脑丸防止虫蛀,再妥善地包好,装进箱内。
父亲染上新冠病毒期间嘱托我们不但要妥善保存皮袄,而且要传承给后代,尤其是继承父亲的信念和信仰。父亲坚信自己的信念和信仰正确,他说百年战乱的中国,在共产党的治理下走向了太平盛世,人民过上了好日子。你们要记住,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今天的狗吃的食物比乱世的人吃的好许多倍。
父亲走了,父亲被新冠病毒夺走了生命。
七一将至,我们兄妹四人带着各自的儿女将齐聚,在父亲的遗像前展开皮袄,讲说皮袄的故事,给皮袄放樟脑丸防止虫蛀,对皮袄妥善保存,并将皮袄和皮袄的故事暨皮袄承载的信念和信仰传给下一代。